或許要等到許多年以后,當天下之事變的風平浪靜,倘若有人靜下心來琢磨,說不定能品味出另一種用意。
是什么呢?
是一位弱勢帝王的卑屈反擊!
趙構這所謂的第三份大禮,每個人聽了都感覺他是個軟蛋,然而帝心如淵難測,這種做法何嘗不是一種睿智。
“朕既要嫁女,豈無妝隨之?便是民間最貧苦之家的孩子,父母尚且要想盡辦法為女兒準備一份嫁妝,帶于夫家之后,貼補生活用度……”
“民如此,皇家亦然。”
“且況朕與楊氏,乃姻親加親之喜,故而,當配大禮。”
“古往今來,何為大禮耶?朕思之,乃田地。”
“民喜田,官喜地,皇族自當不小氣……”
“若贈田土,當以州論!既如此,朕便贈州吧。”
“恰我云朝有一京口,位于大江以北州域,遠自漢末三國之時,已然筑城設立渡口,號為水運樞紐,歷來軍事重鎮……”
“又有瓜州一座良港,正與瓜州隔江相望,位于大江以南,同為水運渡口,此兩州,富饒也。共為南北交通之要沖,且乃大唐云朝之聯系……”
“朕遙想兩年之前,大唐出兵掃除后周,于勝利班師回朝之際,楊一笑揮毫潑墨一首詩……”
“京口瓜洲一水間,鐘山只隔數重山,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
“朕自幼飽讀詩書,且受太上皇文雅熏陶,故而亦喜詩詞,對此佳句極為欣賞。朕從詩詞之中讀到了楊一笑的心境,感受到了他是一個一旦出門遠行便急迫渴望回家的重情人。”
“朕猜想,他如此,他麾下兵卒當也如此。”
“兩年前他如此,如今他仍會如此,那么,友唐之士卒同如此。”
“既都如此,朕豈不做一順心順意之舉耶?趁此約定姻親之際,贈送良州以為心意,令友唐飽有收獲,令唐之士卒歡喜回家……”
“此兩州,連同附近通境五百里,江北有四州,江南有十六州,共計二十州域,盡皆交于唐國。”
“嫁妝也!”
……
隨著云朝尚書當街大聲宣布,整個皇宮附近幾乎變的落針可聞。
老百姓由于不通文墨,所以聽不懂這種文縐縐的詞兒,但是云朝這邊文風濃重,隨手在街上抓一個穿長衫的很可能就是個秀才,尤其是今天到場圍觀的年輕人,十個有九個都是文人士子的身份。
豈能聽不懂這份文辭?
又豈能不感受到濃濃的憋屈?
趙構這第三份大禮,給人的印象確實很憋屈,議和尚未開始,他先開始猛送州土,并且不是小送,而是高達二十個州域的大送。
只要我跪的夠快,你們就不能說我是被打跪的,畢竟,我保留了自主權嘛!
整個長街上的讀書人,默默感受著心里的憋屈,隱隱約約之間,似有一些憤懣的罵聲:“陛下何其自羞辱也,我云朝從此天下恥笑之,送女又送州,主動跪下來。”
“啊啊啊啊,好生憋屈!”
“遠看一條狗,近看是趙構,啊啊啊啊,只要我跪的足夠快,大唐的兵馬就打不到我……”
“哈哈哈哈,送女又送州,云朝之趙構……”
漸漸的,滿街都是罵聲,雖說南云文人的骨頭軟,但是自古以來越是骨軟之輩越在意顏面,也許攤到自己身上的時候會慫,但是看到別人慫軟的時候必然怒罵。
而現在,皇帝趙構成了他們宣泄心中憤懣的對象。
整個長街之上,幾乎個個在罵……
一是因為顏面屈辱的緣故,二是因為法不責眾的心思,所有開罵的士子都明白,皇帝不可能把他們全殺了,因此,索性罵個痛快。
……
不遠處的某個角落里,武清風滿臉都是淚痕,這位云朝太傅聽著四周不絕于耳的罵聲,蒼老的臉龐上盡是滾滾熱淚。
他默默仰著頭,仰望著蒼穹上的白云,任憑淚水落下,何其悲痛但卻強忍出聲。
反而在他身邊的劉伯瘟忽然輕聲一嘆……
“老武,別難受了,像你我這種人物,都知道事情只能如此。”
“要我說的話,你那弟子這次做的決斷真是足夠果斷,以前咱老劉看不起他,現在忽然發現他是個有手段的。”
“嘖嘖,不愧是你老武教出來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