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停云散,天光破開迷蒙煙雨。
緊跟著便是天旋地轉,視線被黑暗扭曲。
咳咳——再度有意識的時候,她聽到身邊似乎有人在爭吵,爭吵得非常激烈。
寥少美,你……
你倒是動作快點……
……你們倆都出去!
緊跟著便是一陣噼里啪啦動靜,有人被推搡著走遠,嘈雜聲也逐漸停歇。她感覺喉嚨處傳來火辣辣的疼,有冰涼的刀鋒和溫暖指腹在皮膚上游走,又有什么尖銳物件刺破肌膚,跟著是絲線穿過皮肉的拉扯感……時不時還有一股充斥著生機的氣息灌注全身。
方衍擦了擦額頭上的熱汗。
梅夢脖頸處的傷口已經處理完畢,心脈也不似剛開始那般虛弱到消失,只是能不能醒來、醒來有無后遺癥,方衍是一點兒把握沒有。走出帳外,寥嘉和欒信還在扯皮中。
二人只差將官司打到主上跟前。
他們的矛盾其實也不復雜。
欒信想先復制了梅夢圓滿的文士之道,回頭再復制寥嘉的,進度直接加2。寥嘉自然不肯,若是任由梅夢完成圓滿儀式,他的圓滿儀式就失敗了啊!欒信用他不快的大腦處理完這些消息,看著寥嘉的眼神那叫一個幽怨。
合著寥嘉跟梅夢的圓滿不能共存。
方衍莫名同情還在生死線掙扎的梅夢,道:情況已穩定,后續派人照顧就行。
呂絕道:我來吧。
方衍看著他,欲又止。
主上答應將梅夢救回是為了她的剩余價值。價值一到手,這人怎么處理就尷尬了。
殺了?
將人救回又殺掉,呂絕就算不跟主上生疙瘩,跟寥嘉欒信也會生出不快。誰也不能保證這點兒隱患不會在未來引爆,除非將呂絕也棄了。為了一個半死不活的梅夢,割舍呂絕?呂絕行事低調,但作為元老之一,在軍中也有不低威望,如何對外交代他死因?
留著?
這樣的人也不好用,人家也不會答應。
大概率只能囚著。
養一張嘴也廢不了多少糧食。
呂絕不知方衍心中閃過什么念頭,對方衍感激不已,若無他全力施救,梅夢也是拉不回來的。方衍見他情緒如此明顯,忍不住將人拉到一邊低聲提點:將軍可有想過這位日后如何安置?您可想好了,千萬別觸逆鱗。
不能讓主上難做。
主上才愿意給呂絕留余地。
還請指教。
方衍說出自己的想法,呂絕沉默。
良久才道:多謝。
囚禁起來確實是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眼下時局動蕩,會有源源不斷的事情覆蓋梅夢相關事宜,她的存在感也就淡了。戰敗者如吳賢之流,風頭過去,如今也過得好好的。
跟性命相比……
自由或許是次要的。
方衍道:你心中有數就行。
文心文士的體魄果然勝過普通人太多,這么重的傷勢也只昏迷了六日。她是被第七日落在眼皮上的晨光喚醒的:這里是哪里?
呂絕回來的時候,消瘦好幾圈的梅夢坐在床榻上,白發枯槁,雙目呆滯無神。唯有他進來的時候,對方才給了點兒反應。呂絕還未來得及狂喜,她淡淡問道:哪兒?
呂絕壓下喉間上涌的酸澀。
在我營帳,主上將你交給我照顧。
照顧?梅夢剛醒來,腦子一片混沌,但她知道自己不該活著,為何救我?
呂絕唇瓣翕動,說出了真相。
梅夢緊繃的肌肉反而松弛下來。
原來如此,不意外。因為她活著有利可圖,所以救她,這理由讓她安心,我的圓滿儀式又失敗了,所以是寥少美成功了?利用完了,沈君可有吩咐怎么處置我?
意思是,將你交給我。
交給你處置?
呂絕將溫熱湯藥放一旁:是,夫人!
呵呵,夫人……是哪個夫人?是梅夢梅夫人,還是你呂絕的呂夫人?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臉上浮現幾分一如往昔的嫵媚淺笑。她這會兒不施粉黛也是難掩天姿國色。
呂絕滿足擁抱她,埋在她頸肩深呼吸,仿佛要將她此刻的氣息深深烙印在靈魂中。
你想當哪個都行!
呂絕坐直身體,正視她的眸。
呂守生。
梅夢笑著沖他勾了勾手指。
呂絕眼眸明亮,笑著湊了過去。
啪——
響亮巴掌聲響起,他的臉被帶著撇過去。
梅夢冷漠道:你清醒了?
呂絕抹去嘴角沁出的血,舌尖抵著火辣辣的腮幫子。梅夢哂笑:我承認,我對你仍有舊情,但你終究不懂我。我再愛你,也不會跑出一只籠子,跳去另一只籠子……
這些華麗精貴的花盆,我待夠了!
呂絕垂著頭不語。
梅夢嘆氣道:白綾、鴆酒、匕首,給我一樣。放心,我不會讓你主上為難的。
肉身縛我,一念天地闊,掙脫它就是。
呂絕:你先喝藥吧。
梅夢也沒有跟他爭吵什么。
端起湯藥,一口飲盡。
湯藥有安神之效,再度醒來的時候,她人已經不在營帳,而在一間山野小茅屋內。
呂絕?
他不在。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