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烏將軍要當舅舅了?”
赤烏是蘇釋依魯的名號,雖只是列將軍,但以蘇釋依魯在烏州軍的實際地位以及種種特殊照拂,不算輕慢。康時特地稱呼他為赤烏將軍的另一個原因,蘇釋依魯姓太長。
正常的稱呼用不了啊。
褚杰聞冷笑,蘇釋依魯笑道:“待這孩子滿月周歲,軍師可一定要來賜福啊。”
康時:“……”
總覺得這倆死對頭瞞著自己什么。
他道:“讖語少說,萬一應驗了不好。”
主上說讖語就是個弗萊格,特別是一生戎馬的人更要避諱,指不定就馬革裹尸了。
蘇釋依魯彈掉裈甲沾染的灰塵。
“放心,老夫命硬得很。”
褚杰淡聲道:“你確實要活著。”
這一夜風平浪靜,也許是敵人還未發覺他們蹤跡,也或許是敵人準備守株待兔,不想冒風險夜襲。待天色稍亮,休整完畢的兵馬再度出發。這次給康時派了幾個武卒輪流背他,康時兩條大腿可算是不用繼續遭罪了。大軍為了縮短路程,也實在是因為某些路段跨越難度大還不能繞路,便只能用靈在兩山間架起鎖鏈,武氣化作的鎖鏈足有大腿那么粗,連貫兩地。兵馬分批通過,依舊有驚無險。
越是如此,褚杰越是警惕。
多年經驗讓他嗅到風雨欲來的氣息。
蘇釋依魯也忍不住湊到老對頭身邊低語:“有些不對勁,莫不是調虎離山之計?”
敵人根本沒有把控水源,只是在水源附近做了些手腳引誘他們分兵?若是如此,蘇釋依魯想到主力要攻打的石堡長橋,內心生出幾分隱晦幸災樂禍,然后被褚杰瞪了眼。
“應該不是。”
褚杰不可能下令折返回去。
他的任務就是拿下水源的控制權。
前方斥候已經找到了水路,也對上了此前繪制的輿圖,附近發現些許敵人已經駐軍的痕跡。只是這些痕跡大多被人為破壞,乍一看很像是敵人在不久之前率兵撤退了……
康時騎在戰馬上,低頭掐指算著什么。
“命人去打一壺水來!”
蘇釋依魯:“打水作甚?”
褚杰已經給部將使了眼色,不過幾息功夫就取來好幾個沉甸甸的水囊。康時將水囊塞子打開,倒出其中一只,又捏了捏另外兩只,眉頭緊鎖,不僅沒舒展反而痕跡更深。
顯然,碰上事兒了。
好一會兒,康時閉眸悄聲道:“列陣!”
精銳武卒反應速度極強,幾個呼吸就全部調動起來,列出了防御性最強的玄武陣。
康時眺望天空:“滾出來!”
是海市蜃樓!
四周悄然,唯余風兒喧囂。
康時見狀只是一哂笑,將水壺拋上天空,反手持弓射箭,箭矢嗡鳴一聲離弦,一箭正中水囊。文氣化作火源在半空炸開,似轉瞬即逝的火樹銀花,蘇釋依魯肉眼瞧見天空發生一絲極難察覺的水波紋。只是眨眼功夫,幻象飄搖扭曲,逐漸染上水墨似的暈點。
籠罩天穹的“幕布”被撕裂。
黑風迷眼,空氣中泛著點點硫磺腥臭。
康時抬袖遮風,嘴角微微下撇,面上沒什么波瀾,內心想著主上還要再辛苦幾年。
蘇釋依魯一瞧就知道踩了敵人陷阱。
嘲諷褚杰:“虧你還是武將之首。”
大元帥這是將自己人坑進溝里。
剛剛的艷陽天一秒入夜,暗沉暮色也掩蓋不住遠處山崖站著密密麻麻的螞蟻人影。
環顧一圈,地形頗似一片三面環山山谷。最大威脅源于斜上方高空,有數名身著武鎧的武將列陣守株待兔:“……瞧瞧這地形,這情形,不放火做一道‘炭烤三軍’可惜了。”
前不久還慶幸敵人沒搞夜襲。
這會兒就打臉了。
褚杰沒辯駁,只是抬眼對上高空視線。
蘇釋依魯咂了咂舌,高空之中有三道身影的實力他看不透,只能交給褚杰單挑了。
有些幸災樂禍,又有些怒其不爭。
“你怎么就沒發現?”
康時道:“因為剛踩進來。”
“怎么可……”
蘇釋依魯下意識要反駁。
混淆時間感知的靈不是沒有,但時間跨度都很小,似這樣大規模波及數千人,時間跨度接近半天的,蘇釋依魯想不到誰能做到——就算是褚曜這樣的也會被抽干文氣。
褚杰道:“現在才是海市蜃樓。”
康時:“不,應該說是‘沙盤戰場’。”
完全有利于敵人的模擬地形,原先虛構的兵馬都換成了活生生的人。幾句話功夫,高空終于落下回應:“爾等反應倒不算太慢,我還想著你們什么時候能發現端倪。”
蘇釋依魯:“老子是不是該夸夸你們?”
他們不借機搶先偷襲,這倒是讓蘇釋依魯意外。難不成對面真是一群初具人形的小壁燈?打仗也時刻謹記謙遜禮讓,不當孫子了?
康時:“他們偷襲不了。”
沙盤戰場的規矩就是雙方都準備好才能出手,脫胎于此的文士之道也要遵守。
有機會要活捉對面的文心文士。
這么有意思的文士之道不備份可惜了。
高空,數名敵將將康時幾人對話一字不落聽進耳朵里,后者反應跟預期中的慌張失措截然不同:“不愧是康國頂梁柱,好膽色。”
死到臨頭還不忘給自己找樂子。
為首一人氣勢最深不可測,單手玩著一把雪亮環首刀,斜乜過來的視線,居高臨下俯視眾生的眼神,就像看一群即將被炭烤的螻蟻:“蘇釋依魯,殺子之仇,你真能忍?要不要選擇棄暗投明?他們今日死在此地,連一具尸首都不會留下,斷你后顧之憂!”
康時驀地扭頭看來。
蘇釋依魯平靜道:“那是我外甥。”
而他即將有新的外甥。
蘇釋依魯滿面寒霜:“褚杰,你將此人首級給老子擰下來,你我舊仇一筆勾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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