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釋依魯余光“不經意”掃過褚杰。
本該被迫待在后方陣中的某人持刀大跳躍入敵陣,千斤墜蕩開的氣浪掀飛十余人,暴力清出一大片空地。面對密密麻麻刺來的數十根長矛,以單手掌心相撞,木屑亂飛。
剛落地便乘勝追擊,不給敵兵反應時間。
哪還瞧得出有力竭之相?
艸,姓褚的這樣了還跟自己搶軍功?
這廝簡直就不是人!
蘇釋依魯心中肝火旺盛,出手愈發狠辣。待沖鋒至敵人陣中,突然收緊韁繩勒馬,戰馬前蹄高高揚起,右手將武氣灌注四棱破甲錐槍,噗嗤幾聲貫穿敵兵數人。槍尖沒入血肉瞬間,伴隨高亢振奮的龍吟聲,十數條鐵灰蛟龍從血花中炸開,將敵陣撕開口子。
蘇釋依魯在內心罵罵咧咧,敵人這邊也有類似心情——誰能想到本該穩贏的局面,居然被翻盤了?敵方文士陰寒著臉,眼底似漂浮萬年寒冰:“這一局,勝算不大了。”
不過他不認為是自己技不如人。
只責怪中部聯盟給的康國情報多有謬誤。
若能早做針對布局,何至于順風局打成逆風局?是他們小瞧了康國那名文士軍師。眼下輸贏反而是小事,賠上身家性命才是大事。
“縱使勝算不大又如何?難道說,你要吾等夾著尾巴逃命?”被救回的兩名敵將深感恥辱。想他一世英名,臨了晚節不保,被幾個毛頭小子如此下面子,還險些丟性命。
文士神色意味深長。
“非也,還有機會扳回一城。”康國兵馬派兵來此,不就是想拿下水源,保證后勤供水穩定?拿不下此地,康國無法短時間打出揄狄山脈,便只能選擇退兵再做圖謀了。
兩名武將不知他心中打了什么主意,只關心如何扳回一城,好將今日恥辱還回去。
一人急躁道:“你且說如何做就是。”
其他賣關子的廢話不需要扯。
文士道:“自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中部盟軍這邊占據著絕對有利地形,起初是想用水源扼住康國這邊的咽喉,不管是利用水源當誘餌伏擊康國兵力,還是斷絕康國兵馬吃水。眼下水源守不住,那就退而求其次,直接掀桌。中部盟軍可以不吃這塊的水,康國兵馬也別想吃到一滴水!全炸了!
不過,破壞也不是胡亂強拆。
萬一弄不好,還可能損人不利己。
他倒是不在意中部盟軍會如何,只是得罪中部分社代價太大,若非萬不得已,他不想給自己徒增麻煩。不過武將似乎誤解他的意思,眉峰聚攏,惱羞道:“死戰到底?”
這主意還需要旁人給自己出?
若死戰到底還有希望,他自會去做,問題是死戰到底不僅贏不了還會搭上他性命。
他如何會愿意?
兩名文士對視一眼,默契忍下了不快。
跟這種蠢鈍莽夫打交道是要多點耐心的,不然只會將自己氣不輕:“非也非也。”
未免再有誤會,只得三兩語解釋清楚。
然而問題又來了——
沙盤戰場有個不可撼動的規矩,唯有一方死傷殆盡或是一方投子認輸,雙方明確決出勝負才可脫離。此間天地雖是由文士的文士之道構成,依舊要遵從這一規矩。武將看了一眼殺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混亂戰場,深知此刻鳴金收兵,損傷瞬間翻倍不止!
萬一讓中部盟軍知曉,怪責下來……
武將視線隱晦掃過兩名文士。
暗中思忖他們誰來擔責。
還是說,這倆文心文士回頭會將他賣掉?
文心文士的心眼兒一貫比星星多,這倆長相雖正派,但這氣質很陰毒,什么心狠手辣的事情做不出?思及此,心思左搖右擺無法定下。兩名文士何嘗不知他心中的算盤?
“將軍還是早做決定吧。”
多拖延一息就會白白損失更多兵馬。
與此同時,褚杰憑著多年苦修磨練出來的本能,在敵陣中殺個盡興,數不清的尸體在他腳下鋪出一條血路,一度將敵兵殺得畏縮不敢上前,徹底絕了后者耗盡褚杰體力再撿漏的心思。褚杰還想再殺,隱約聽到收兵鑼鼓聲:“局勢大好,康季壽是在作甚?”
副將知曉褚杰聽力視力嚴重受損,用嘴大嗓門兒大喊道:“將軍,不是咱們的。”
康時也罵道:“打不過就跑?”
沒見過這么耍賴皮的!
敵方鳴金收兵便是投子認輸,沙盤戰場這片異空間無法繼續維系,狂暴黑風吹卷整個戰場,康時也不得不抬袖擋住眼前。待風勢減弱,大軍已經從沙盤戰場離開,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焦臭味,地上無端多了數不清的尸體,卻不見敵人的蹤跡。
康時咬牙:“……逃得倒是挺快!”
可惜那兩名文心文士還沒抓到。
他下令讓兵馬原地休整,又派兵去將尸體整理出來。自己人收好,敵人的挖坑埋。
沒必要焚燒,一來焚燒動靜太大,二來附近荒無人煙,偶爾有野獸出沒,也不擔心尸體腐爛會引起疾病傳播。康時用帕子胡亂擦去臉上的汗水,又派斥候出去打探消息。
不多時,褚杰幾人先后歸來。
“喏,你要的人頭。”
戰場太混亂,褚杰親信在尸堆翻找許久才扒拉出蘇釋依魯下單的腦袋,兩顆完整度尚可,另外一顆左右分家,腦漿不知跟哪片泥巴混成泥漿。但他不擔心蘇釋依魯賴賬。
三顆腦袋咕嚕滾地。
其中一顆貼上蘇釋依魯的戰靴鞋面。
蘇釋依魯嫌棄縮回一只腳,抬頭看褚杰差點兒氣笑:“站都站不穩了,你還裝?”
“收不收?”
“老子為什么不收?”蘇釋依魯當然不允許自己賴賬了,但也不想褚杰太得意,便在嘴上找點場子。他彎腰將其中一顆腦袋撿起來,捧在懷中看了兩眼,“這可是駟車庶長的腦袋,不知盤起來手感跟其他人有何不同……”
將敵人頭顱當戰利品搜集,這大概是武將之中難得統一的愛好。不過,其他人不是將腦袋放倉庫,便是將腦袋擺在書房博古架當擺設。蘇釋依魯不太一樣,他閑著沒事兒還會去盤上幾手。他最喜歡的一顆腦袋甚至被他盤出瑩潤的玉石質地,引來高價求購。
回頭將這三顆腦袋也盤了。
褚杰聽了只覺反胃。
內心暗道:死性不改的蠻子。
十烏當年就很流行人體制品,如今還改不掉這種野蠻愛好。盤一盤古玩也算風雅,蘇釋依魯盤人腦袋,實在野蠻血腥。但畢竟是剛冰釋前嫌的同僚,褚杰也不好敗他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