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月滿則虧,水滿則溢。”秦禮道,“只求一場圓滿。君臣一心,同去同歸。”
求得多了只會失去更多。
根據即墨秋此前透露的內容來看,統一大業圓滿自己能活著上榜,有個三長兩短也能死了上榜,這個結果他不抗拒,但他不想主上鉆這個漏洞強留。怕只怕竹籃打水一場空。
自己倒是無所謂,就怕主上被反噬。
秦禮彎腰將“封神榜”撿起來,卷好。
“正因為一生短暫,所以時時刻刻都珍貴。倘若主上告訴我未來還有幾百上千年等著我去過,我可能會失去活下去的動力,至少不會像現在一樣珍視每一時刻。”秦禮將這卷“封神榜”放到沈棠手中,故作輕松地道,“其實,我現在就過得挺累,想快點打完。”
“公肅覺得累了?”
秦禮道:“主上不覺得活兒太多了?”
這世上沒人喜歡打工吧?
他也想等天下安定,后起之秀成長起來接替自己的班子,打了一輩子的仗就不能享受躺平個幾年?他是人又不是將作監那群木頭疙瘩,不吃不喝也能天天運作到零部件報廢。
沈棠:“……”
秦禮幽怨道:“朝內對此頗有微詞。”
和平發展那幾年還好,假期多,開戰這幾年過得生不如死,根本不知道放假為何物。
秦禮又身兼數職,兩眼一睜就是干。
其他早就成家立業的臣子還好,為了子孫后代猛猛干活,回家看到丈夫妻子面龐,看到立足未穩的子女,看到需要自己奉養的父母,看到還指望自己升官發財的族譜……整個人就像是打了一針雞血,第二天再想賴床也要強求自己睜開眼起床。然而,他是光棍。
無父無母,無妻無子。
早年流浪也好,輔佐吳賢也好,為了趙奉這些舊部都能咬牙硬撐下去。之后轉投主上帳下,趙奉他們各自站穩腳跟,秦禮也不用為了保護他們殫精竭慮,唯一的精神支柱就是主上以及主上派下來的工作。沒有人天生喜歡干活的,秦禮也不例外,只是因為沈棠以及還未完成的理想,他才堅守崗位。如果可以的話,他想功成名就后瀟灑退休,歇息幾年。
沈棠:“……”
秦禮又道:“無晦也早想脫身了。”
誰不是盼著康國一統之后,再干個二三十年就退休踏遍紅塵的?權勢確實是好東西,但權勢魅力再大,搭配上無休止的繁重工作,也會讓人感覺養胃。秦禮就處于這種狀態。
沈棠幽怨道:“你說無晦?”
秦禮羨慕地道:“他還有個林風。”
褚曜生活有盼頭啊。
秦禮都不知道自己接班人在哪。
要是沒能頂替他的人,先不說主上會不會放人,他自己都不會撒手不管。太史局事關民生,作用太大,他如何能放心?想想就絕望。
沈棠:“……我還什么繼任者都沒有。”
秦禮說得對——
哪個打工人不盼著退休領退休金那天?
沈棠情緒失落,秦禮不知從何開始安慰。
相比之下,他自己似乎更慘。
主上哪天開竅了還能招幸男寵,要繼承人生一個就行,他找繼任者可是要海底撈針。
君臣二人說著說著將自個兒說emo了。
但至少,沈棠已經打消將自家臣子全部殺上封神榜的念頭。秦禮告辭的時候,大老遠就看到立在遠處的即墨秋。后者見他出來,遙遙行禮。這般鄭重倒是叫秦禮摸不著頭腦。
“你這是作甚?”
“感謝秦少師勸說殿下放下執念。”
秦禮不解:“你既然知道,為何不勸?”
即墨秋指了指自己喉嚨。
有些話他不能說,能說也勸不動。主上眼下執念是秦禮這些臣子,而他不在其中,勸說也起不到多大作用,還可能適得其反。
秦禮從他身上感受到一股深沉無奈。
二人寒暄之后分別。
離去前,他聽即墨秋問了句。
“長生久視,秦少師真不心動?”
后者沉默了片刻。
聲音艱澀:“點到為止,過猶不及。”
何嘗不心動呢?
但他必須要克制自己的心動。
“若真能百無禁忌,何來她這場劫難?”
劫難,一聽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詞。
倘若人間是什么好地方,坊市話本里面的神仙就不會動不動被貶下凡間了,下凡是來受苦的,而苦難在人間如影隨形。神,應該回到天上去,端坐云端看這蕓蕓眾生就行了。
何必為滄海一粟冒險一搏?
云中神女,驚鴻一瞥,于她而只是無足輕重一瞬,于自己則是能填滿一生的充盈。
秦禮回過神,收斂逸散心思:“告辭。”
因為有化身在外行動,沈棠將消息傳遞給翟笑芳并不難。只用讓化身子虛整合情報,再將情報送至翟笑芳手中,前后頂多兩天功夫。
翟樂收到密報的時候還以為她在搞抽象。
“她在拿我尋開心?”
此種疫病,聞所未聞。
翟樂拿不準的主意都喜歡找喻海幫忙參詳:“歸龍,你看看是不是真的?眾神會內社有這么個玩意兒?要真的,得死多少人?”
眾神會那幫人癲是癲,但還有腦子。
應該干不出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缺德事。
“歸龍?歸龍?怎么走神了?”好不容易將喻海注意力拉回來,翟樂不太好意思道,“這事兒聽著怪誕離奇,但沈幼梨不會無的放矢,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還是要麻煩歸龍花點功夫查一查,看看有無這么個玩意兒……”
喻海笑容有些勉強:“有的。”
翟樂聲音戛然而止:“啊?”
喻海:“我還見過。”
翟樂下意識罵了一句臟話。
居然真有???
“那它下落呢?”
“用了……”
“啊?”
翟樂沒太聽清楚。
喻海:“它……被人用了半支……”
是誰用的,他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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