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詮心中微惱。
暗道這幫人是來談判還是踢場的。
曲國使團其他人也嚇出一身的冷汗。
不明白喻海是哪根筋搭錯了,怎么無緣無故發難,故意挑釁康國目前的話事人祈善。
這不是擺明了要穿小鞋?
喻海巋然不動,徐詮也只能壓下火氣。
敷衍拱手,替喻海跑這一趟。
隊尾的譚曲:“……”
厚重帷帽下的眼睛閃過一絲疑惑。
歸龍可不是這般囂張跋扈之人。
今兒怎么了?
坐在營內等消息的祈善也挑眉:“他被什么蠢貨奪舍?公然挑釁,讓我出營相迎?”
喻歸龍不是這般沒腦子的。
徐詮雙手呈遞上一物。
“那位說太師會明白他的意……”
他的話被一聲碎裂打斷。
徐詮抬眼就看到平日八風不動的康國太師,這會兒穩重全無,幾乎是踉蹌著跑到自己跟前,雙手捧起那件配飾,臉上肌肉隨著復雜情緒切換而抽動,最后定格在滔天怒火上。
祈善咬牙切齒:“好一個喻歸龍!”
林素當年拿出的故人遺物就是喻海給的!
徐詮聽得不真切,只覺得耳畔刮過一陣風,他一扭頭就看到祈相大步流星跑向戰馬,帳外吹卷的風灌滿衣袍,活像是一只怒氣沖沖的大蛾子。然后大蛾子躍上馬背就跑了。
馬蹄聲漸遠。
徐詮急得跺腳:“太師,等等末將。”
也不知一文士是怎么跑得比武將還快。
瞧遠處揚起了灰塵,喻海勾起玩味笑容。
“好久不見,祈卿。”
似乎沒注意祈善臉上想殺人的怒意。
祈善握緊那枚配飾。
他努力忍著火氣,可額頭臌脹的青筋出賣他此刻的真實心情:“你,竟敢褻瀆他?”
“褻瀆?你是指這些隨葬物?”
幾個字就讓祈善殺心驟起。
喻海又火上澆油:“祈卿啊祈卿,做人不能這般蠻不講理。你的主上,那位鼎鼎有名的沈君這些年可沒少刨人祖墳,她就能打擾死者清凈,搜刮死人財物,擱我就成褻瀆?”
挖墳不挖到自家頭上就沒事兒是吧?
別問喻海為什么有火氣。
他祖墳也被挖了。
不過考慮到祖宗可有可無,這才沒介意。
祈善不跟他饒舌。
“你將他尸首安葬何處?”
喻海欣賞祈善虛偽平靜下的崩潰。
“我知道你很急,但祈卿先別著急。”眼前這個場景他暢想過無數遍,真實發生了才知道想象沒有現實爽快。喻海把玩著手中鞭子,忍住了抽祈善臉的沖動,說話愈發緩慢。
“喻!歸!龍!”
喻海嘴角弧度都壓不住了。后方的譚曲就看到馬背上的喻海微微彎腰,湊近據說是自己仇家的祈善耳邊:“別急啊,私下再算。祈卿如今貴為一國中書令,豈能因私廢公?”
哪怕是天塌的大事也要等談判結束。
“祈卿應該沒有忘記,我當年跟你說的。”瞧著一臉鐵青的祈善,喻海心情愉悅。
一旁的徐詮急忙出聲打斷二人。
他那叫一個急。
杏林醫士方六哥有額外叮囑,祈相腦中經絡傷過一回,愈合之后也不比原來堅固,能不動怒就盡量別動怒,以免引動舊傷。只是眼下場合他不能明說,免得被敵國抓住弱點。
祈善深呼吸:“你別后悔。”
喻海做了個請的手勢。
“喻某初來康營,祈卿不盡盡地主之誼?”說完還沖祈善投去意味深長的微妙眼神,提醒祈善別亂來,自己現在可是捏著他的軟肋。
祈善:“……”
表情難看得像是吃了屎。
良久才道:“別喊得那般惡心。”
什么祈卿不祈卿,主上都沒這般喊他。
喻海得寸進尺。
他要祈善給自己牽馬,不牽他不走!
祈善:“……”
盡管祈善表情不多,但譚曲的直覺告訴他,這位祈太師心情不太好,瀕臨爆炸邊緣。
譚曲鬼使神差道:“我來牽吧。”
兩國談判,明面上是平等的。
豈能讓一方丞相替另一方丞相牽馬?
康國不可能受這屈辱。
譚曲擔心兩撥人在這里就打起來。
正常來說不可能開打的,可今日的喻海他不正常啊。擔心沖突造成惡劣影響,譚曲便硬著頭皮出面打圓場,希望喻海看在自己面子上,略微正常一些。卻不知,他這一聲會讓本就古怪的氣氛變得更加奇怪,所有人目光都投了過來,包括跟譚曲有殺身之仇的祈善。
祈善擰眉看著從隊伍后方走上前的譚曲。
后者佩戴一頂密不透風的厚重帷帽,渾身上下遮得嚴嚴實實,外人連他穿了什么鞋都看不清,只能從外形輪廓大致判斷他的年紀。看身形,聽聲音,應該是年歲不大的少年。
聲音……
略有些耳熟。
祈善沒在他身上投注過多視線,卻也領了對方遞來臺階的好意,暗道此人雖與喻海同行卻不是胡攪蠻纏之輩。少年聲音略有啞意,他知自己行為不妥,事已至此也不能后悔。
“喻相?”
無人知曉喻海此刻的郁悶。
“哼。”
不爽,但也默認了少年替祈善牽馬。
譚曲沖祈善作揖行禮,道:“也請祈相上馬。勿要為一己私仇,而不顧兩國黎庶。”
祈善惱道:“你這話該對你家丞相說。”
究竟是誰一見面就無理取鬧,陰陽怪氣?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