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南河堡點點燈火次第熄滅,秦家破舊的堂屋里,一點豆大的油燈光暈搖曳不定。
“嚯嚯嚯”
粗礪而規律的磨刀聲,在夜晚如死神漸近的跫音。
秦猛坐在馬扎上,面前是一塊粗糙的磨刀石,一瓦罐渾濁的積水。火光在他專注的臉上跳躍,將那柄厚背柴刀的刃口一點點磨得鋒利。
每一次推拉,鐵銹被刮下,落入混濁的水里。那刺耳的摩擦聲,撞擊著門后兩顆揪緊的心。
秦小蕓扒著門縫偷看,好奇又擔憂。
陳月娘緊咬著下唇,血色褪盡,雙手死死捏著衣角,指甲深陷掌心也渾然不覺。
她看著火光映照下秦猛那棱角分明的側臉專注、冰冷,帶著一種她從未見過的、近乎殘酷的決心。
十多年朝夕相處的“二愣子”,此刻陌生得讓她心頭發顫,卻又隱隱被那股氣勢攥住了心神。
半個時辰后,刀刃淬寒,家中幾把刀都被磨得寒氣森森。
秦猛掂了掂分量最沉的柴刀,手腕翻轉試了試,布條纏繞刀柄,綁縛結實,確保不會脫柄。
他將菜刀和剪刀分別塞到陳月娘和秦小蕓冰涼的手里。
“鎖好門,你倆今晚就睡一屋。”
他的聲音低沉平穩,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入冬了壞人多,一旦有變,從地道躲到王嬸家或富貴哥家。”
“哥,你”
秦小蕓聲音發顫,看著秦猛將柴刀插在后腰腰帶下,破舊棉襖下頓時鼓脹起凜然的殺意。
“快入仲冬,是個打獵的好天氣。”
秦猛打斷她,目光如古井無波,刻意提高了些音量,確保左鄰右舍偶爾能聞聲,話語清晰、篤定。
“家里清鍋冷灶的,總得想法子弄點油水回來。哥以前傻不說,現在好了,豈能不撐起家?
瞧你倆瘦的,哥心疼啊!
弄幾只肥兔野雉,給我家小蕓和月娘熬鍋熱乎肉糜補補身子。”
他拍了拍柴刀柄,仿佛真是為晚上狩獵準備。
秦小蕓鼻子發酸,心里卻喜滋滋的。
陳月娘望著秦猛平靜得過分的側臉,對比不久前磨刀時那種決心,恍惚間“擰下他的腦袋”這話縈繞在耳畔。心頭隱約猜到了什么,她卻什么都沒說。
男主外,女主內,這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兒,其他的,她一個婦道人家也不太懂,也無需多問。
菜刀卻攥得緊了,硬木柄硌得掌心生疼。
“哥,危險!”秦小蕓眼拉著秦猛,本能地擔憂。
“打獵罷了,能有什么危險?堡里人祖輩都這么過活。”
秦猛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油燈下拉得更長,一種無聲的壓迫感彌漫開來。
他語氣放緩和些:“安心在家,等我滿載而歸。不會太久,記住我說的話,晚上有變,走為上策。”
“嗯!哥,那你一定要小心。我們等你回來!”秦小蕓晃動手上的剪刀,回答得很干脆。
“我等你。”
陳月娘的聲音干澀嘶啞,卻蘊含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見秦猛轉身叫道:“二愣子,若你有個不測,我陳月娘絕不獨活。”
秦猛深深看了她們一眼,那目光沉凝如鐵,有承諾,亦有訣別的沉重。轉身,“吱呀”一聲推開那扇沉重的木門,風雪嗚咽著涌入。
“關嚴實。”
話音未落,秦猛魁梧的身影已融入無邊的黑暗與呼嘯的寒風中,仿佛被夜色吞噬。
說去狩獵只是托詞,是善意的謊。
秦猛真正的狩獵目標是——南河鎮,劉德才!
初冬的夜,星月被厚重鉛云吞噬,伸手不見五指。
凜冽如刀的朔風裹著沙礫碎石,抽打著荒涼的土路,將一切細微聲響卷入無邊的喧囂。
秦猛速度飛快,這具身體雖帶新傷,但根骨雄健,天生神力。或許是靈魂穿越帶來的蛻變。
此刻,他精力異常充沛,更驚人的是——地上石頭、坑洼的輪廓,在他眼中清晰可辨。這為他在這危機四伏的亂世平添了幾分底氣。
他悄無聲息地靠近堡寨唯一的后寨門。剛閃身而出,腳步便猛地頓住。
特種兵的直覺如冰針般刺入神經——夜色掩護下,幾個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正躡手躡腳地向村堡后墻根處摸來。
他們手中寒光閃爍,那是是利刃的反光!
秦猛心頭一凜,秦大壯白天的警告如同驚雷炸響。
他立刻壓低身形,如同融入夜色的巖影,緊貼冰冷粗糙的土墻根陰影,悄無聲息地靠近。
距離拉近,四人皆著緊身黑衣短打,提著樸刀、短刀,動作鬼祟,正扒著堡墻,意圖翻墻而入。
大概方位,赫然是他秦家!
殺意,如同冰冷粘稠的原油,瞬間在秦猛胸中沸騰、翻滾。
自己準備動手,對方卻先來了?
他猜得一點沒錯。
這四條融入夜色的鬣狗,正是劉德才重金所雇的亡命徒。
幾次徘徊堡外,踩點,趁人不備,用藥餌害死了堡里幾條礙事的土狗,只為今夜的行動。潛入,殺死“傻子”秦猛,擄走陳月娘。然后做成是草原游騎或馬匪流寇屠村擄人的假象,在這混亂邊陲,是時常發生的事兒。
領頭的刀疤臉大漢眼神兇狠,想到劉德才許諾的500兩銀子,擄掠美女,任憑自己擺布等好處,臉上在黑暗中扭曲著貪婪和殘忍的獰笑。
就在幾人靠近墻角跟欲行動的瞬間——
“嗚——”
一道比濃夜更沉的黑影,從墻角陰影中鬼魅暴起。
是秦猛!
前世的戰斗本能與這具身體的潛能交融,身輕如燕,悄無聲息。
黑暗是他的獵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