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李山猛地敲響銅鑼,聲震四野。
“諸位安靜,秦管隊有話要說!”
喧鬧瞬間凝固,篝火燃燒的“噼啪”聲再次成為主角。
“都聽好了!”秦猛放下碗,再次躍上石碾。
他需要趁熱打鐵,將這股滔天怒火和剛剛燃起的微薄希望,用規矩鍛造成可以依靠的力量。
火光照亮秦猛堅毅的臉龐,聲音帶著金屬碰撞的錚錚銳響:
“從今日起,爾等姓名登籍造冊,便是我南河堡之民。
守土殺韃子,安防戍邊,人人有責。
拓荒耕種,分田安家,人人有份!
“本官不問過往,但入我堡門,便需遵我堡規。”秦猛深吸一口凜冽刺骨的寒氣,話語一轉。
他那如刀鋒般銳利的目光緩緩掃過場下每一張臉,從狂熱的青壯,到好奇的婦孺,再到猶疑的老人。
鐵律三點:令出必行,生死與共,對敵須狠。可曾聽清?”最后四字如驚雷炸響,撕裂寒夜。
“聽清了!”場下爆發出參差不齊卻竭盡全力的吼聲。
“好!”秦猛右臂猛然高揚,戟指北方幽暗的界河方向,聲震四野:
“界河之北,便是毀我家園、殺我父母、辱我姊妹的草原豺狼。
吾等流落至此,誰人不是血仇在身?
堡中鄉親,哪一家不是血淚斑斑,仇深似海?”
“嗡——”人群死寂被瞬間打破。
壓抑的嗚咽、悲憤的低泣聲如潮泛起。
張富貴雙目赤紅如血,雙拳捏得咯咯作響,老父死于馬蹄的慘景歷歷在目。
李鐵匠咬碎鋼牙,王嬸淚眼模糊,幼子被劈成兩半的噩夢再次撕裂心扉。
無數道目光噴射出刻骨恨火。
秦猛的聲音如同淬火的戰錘,重重擂在每個人心上:“記住!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對豺狼施仁義,便是對至親的殘忍。
韃子死性不改,磨刀霍霍,冬季隨時會越境襲騷。
想活?想復仇?”他聲如裂帛,“那就挺直脊梁,握緊手中刀槍,與身邊袍澤,結為一體——”
他話音未落,張富貴、李鐵匠的狂吼已如火山噴發。
“殺敵殺韃子,護我家園!”
“殺,殺韃子,護我家園!”
數百個喉嚨迸發出帶著血腥味的狂嘯,吼聲撕裂寒夜。震得篝火瘋狂搖曳,火星沖天而起。
秦猛立于石碾之上,身姿如槍。篝火的烈焰映紅了他冷硬的面龐,也點燃了數百雙絕望眼中復仇的火焰。
人群的怒吼仿佛喚醒了這座傷痕累累的堡壘。
小南河堡滄桑的輪廓在沖天的火光與吶喊中,如同一頭沉寂已久的猛獸,朝著北方無邊的黑暗,發出了它倔強而兇悍的第一聲咆哮!
不遠處的界河,水聲隆隆,奔騰不息,似在呼應著這片飽經摧殘的土地上,那重新燃起的、不屈的生命之火。
篝火灼灼,群情激蕩。
怒吼聲在打谷場上空久久回蕩。
每一聲“殺韃子,護我家園!”都像滾燙的烙印,狠狠砸進在場所有人的身體里、靈魂深處。
吼聲暫時停歇,只有粗重的喘息和篝火的噼啪聲交織,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近乎燃燒的狂熱氣場。
協助登記戶籍造冊的諸葛風,此刻筆尖微頓,抬頭望著火光中如同礁石般屹立的秦猛,又環視周圍一張張因仇恨和希望而扭曲變形的臉龐。
他心中暗嘆:“大周建國至今,承平日久,文恬武嬉,繁華盡被朱門歌舞掩。
唯有這邊陲煉獄之地,方知民氣如薪,血性未死。圣賢之道,仁義之說,于此地不抵刀鋒半分!”
諸葛風家逢巨變,流離千里,攜妹北上投軍。北境慘狀已將他昔日的書生意氣碾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