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六章
爆破的碎屑沾染了火光在半空中飛舞,如千千萬萬色彩絢麗的蝴蝶,最終又以相同的方式重組、拼湊,合成紙人張的樣子。
他兩次隱匿身形被阻,心中已經很不耐煩。
此時面帶笑意,將殺意隱藏在內里。
“陳——”他撫了下雪白的長須,又拉扯了兩下漆黑寬大的袖子:
“盧家的那個繼母,是叫陳多子吧?”
他笑瞇瞇的:
“當時才見時,軟弱得像爛泥,如今竟然也馭鬼了。”
紙人張挑眉:“馭使的還是鬼胎,看樣子這名字倒確實是跟鬼胎有緣的。”
“你話怎么這么多?”范無救不耐煩的道:
“準備好死在這里就是。”
紙人張眼中閃過寒意。
范氏兄弟當日在他面前不過如螻蟻,一年多的時間過去,這姓范的二愣子竟然也有了與他叫板的勇氣。
“看來我倒是小看了你,趙福生。”
紙人張道:
“廢物到你手里,竟也變成了難啃的硬骨頭。”
“廢話少說。”趙福生不客氣的打斷他的話:
“老二說得對,你今日最好死在這里。”
最后一個字音未落,她展開地獄,一股火焰沖天而起,化為排山倒海的巨浪,往紙人張的方向席卷而去。
趙福生的身影還站立原地,可實則還有一道灰影隱藏在火光之后,出現在紙人張身側。
“我今日死不了,我大事未成。”
紙人張搖頭的同時,趙福生身影在他后背出現。
她馭使三頭、六臂,手持乾坤筆、封神榜,及眾多大兇之物。
這些大兇之物化為世間殺氣,盡數扎入紙人張的身軀。
‘噗嗤。’
兇物入體,趙福生眉梢一頓:扎中了?
可下一刻,她又覺得不對勁兒。
兇器破體而入的瞬間,仿佛扎中了紙人,刀、槍、劍、戟挑動間剔到了竹子骨架,她沉腕轉動,將這身軀攪得粉碎。
果不其然,無數紙屑夾雜著木碎、竹片亂飛。
紙人張不知何時已經逃開,僅留了一個紙扎人在原地。
紙人的頭顱被趙福生削了下來,飛在半空,兩頰打了夸張的腮紅,那死魚似的眼睛轉頭‘看’向趙福生,嘴唇彎勾,仿佛帶著嘲諷之意。
“我這法則特殊,與我打交道的人,多少會受我借點‘力’。”
紙人張的說話聲再度響起。
接著血線紅光在鬼域之內‘嗖嗖’穿梭,陳多子、劉義真、孟婆等人一一被那血光沾上。
這血光不知是何來歷,一旦沾上,如附骨之蛔,鉆入骨髓神魂。
劉義真第一時間聞到腐臭,立即瞳孔化金,卻也無法擺脫。
武少春發現自己的灶鬼也受到了這血光影響。
莊四娘子的鬼軀脖頸處系上了一條紅繩。
……
紙人張手掌一握:
“收!”
他喊音一落,所有紅線立時拉緊。
萬安縣諸人、帝京余靈珠等人及趙福生請出的蔣王二鬼神的廟宇上方都系上了紅繩,這些紅繩縱橫交錯,鋪形成網格,而他往中間一端坐,竟隱隱有了幾分十七層鬼獄中臧君績的樣子。
鬼線彼此穿連,相互固定。
紙人張端坐正中,看向趙福生,一臉挑釁:
“你來殺我。”
“我還沒聽過這樣的請求。”
趙福生愣了一愣,接著騰出一臂,虛空一撈,一個鬼童被她抱在了懷里:
“去!”
那鬼嬰年幼,臉色慘白,扎著兩個小辮,胸口破開大洞,血染紅了它衣物。
它受趙福生所指,虛空爬了兩步,鬼影消失,重新現形時,出現在紙人張后背心處。
鬼嬰匍匐在紙人張的后頸,探出了半個腦袋。
人死的那一刻生命定格。
而若是此時厲鬼復蘇,便化為執念,至此鬼軀不腐不爛,在虛實之間切換。
紙人張當年遭遇劇變,自此心性大變,行事心黑手辣,不擇手段。
他擁有孫紹殷的頭顱在手,曾不知多少次試圖輪回,想要逆天改命。
臧氏舊祠內發生過的這一幕他看過許多遍了,妻女的模樣牢記在他心里。
可人真是可怕的生物。
冷血、自私仿佛刻在了人的傳承之中。
隨著時間的流逝,紙人張發現妻女死亡時的模樣再不會令自己動容與心痛,他喪失了情感,喪失了憐憫之心。
到了后來,他再看到二人面容時,想到二人之后遲早會化鬼,甚至生出過沖動:將這二鬼吞噬。
不過正如趙福生所說,一切皆是虛幻。
鬼的法則雖強,可卻并不能曾經發生過的事。
無法改變過去,卻可以錘煉紙人張心境。
他本以為自己再次看到‘故人’時,能心冷如鐵。
正如他自己所說:鬼罷了。
可當鬼童爬上他的脖子,他卻有種莫名的情緒涌上心頭。
紙人張心境出現波動的剎那,再一次被常浩捕捉到情緒。
此鬼法則厲害非凡。
常浩鬼影在紙人張面前出現,接著鬼童的眼睛在紙人張的眼里迅速擴大。
兩只瞳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從龍眼大小變成一個直徑半丈余高的巨大圓鏡,兩鏡合二為一,化為一面立在半空中的血池。
紙人張甚至來不及去注意血池中浮現的孫紹殷,他第一時間透過鏡子,看到了血池中自己的倒影。
那鬼童小小的臉龐出現在他脖子間,小鬼抱住了他的腦袋,四肢如小熊一樣抓住了他的軀干。
他一時意識紊亂,竟分不清幻境與現實。
那些曾被過去困擾、錘擊了千百次的心境在此時不堪一擊,輕易碎裂。
幻境內看到的始終是假的。
當真的鬼童出現在他面前,他內心的悲慟立即化為巨大的煞氣之源。
他識海內出現了幻覺。
當年沒有出事的時候,他的女兒囡囡也玉雪可愛。
不出攤時,妻子在家熬醬糊、看孩子,照顧才受過牢獄之災的三哥,已經漸漸懂事的兒子傳世會幫著家里做一些事,替勞累的母親錘肩捏腿。
他為羅剎奔走,一天下來一無所獲,拖著疲累的身軀回家,雙腿重得像灌鉛一般,可在走入臧氏舊祠那條小路時,想到家里還有人等他回去,有一盞燈、燈下有妻子溫柔的笑臉,有天真可愛的兒子,還有憨厚老實的三哥,他便覺得腳步立時輕快了許多。
‘他’像往常一樣推開破舊的院門,‘他’會喊一聲:
“我回來了。”
“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