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羨在這一瞬間,想到了她為何會做這些事。
眼前的人正是將近一個月前,得知了自己真正的身世。
一夕間從高高在上嬌生慣養的侯府嫡女,變成了一個路邊不知來路撿來的棄嬰。就像是慈幼堂收留的那些孩子們一樣。
所以,她才會對那些孩子起了惻隱之心。隱去名姓的舉動,說明她只是純粹想要幫助那些孩子。
當她從云端跌落塵埃,才不再像從前那般視底層人為塵土,而是終于學會俯身,用平等的目光去凝視那些曾被她蔑視的人間疾苦,在他人的悲歡里,照見自己的另一重模樣。
此時此刻,裴羨才忽然覺得,她當時那句話并非戲。
她說兩年過去,她當然變了——她的確變了。
人總是會變的。
有人在變故中頹靡,有人卻在泥濘里抽枝。
在如此短的時間里,當世人皆因流唾棄她、因身世鄙夷她時,她卻沒有因此一蹶不振,永遠只做著自己想做的事。
她依舊任性張揚,能在他面前毫無顧忌說想他。能當著滿朝貴胄的面說不怪那位侯夫人讓她往臉上畫疹子,誰叫她生得太好看。也能隱去名姓行善,而不是借做善事去改善自己的名聲。
她不在意世人如何評說她,更無需旁人來丈量自己的價值。
她的確配得上君子二字。
不是誰都擁有這份坦蕩和勇氣。
而她說他是小人,也沒有任何問題。
是他總對權貴階層出身者懷有預設的偏見,更對其人性不存半分期待。
因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些生于朱門之人的居高臨下有多深入骨髓。
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只會傲慢地踞于云端,將掙扎求生的底層百姓視為可肆意踐踏欺凌的螻蟻。
就像從前的云綺,他甚至見過她毫無依據便在外掌摑自己的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