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德允目光飛快地掃過四周,才極輕地回道:“娘娘細想,腿傷之前,他可是儲君啊!若非那場變故,如今端坐龍位的又豈會是……”
下之意昭然:奪位之恨,刻骨銘心,懷王對穆玄澈豈能不恨?
成王敗寇,自古皆然。
邢煙默然,這深宮里的恩怨,果然比那棋盤上的廝殺更為兇險。
她不禁對那位從未謀面的懷王多了一絲好奇。
不多時,東暖閣已在眼前。
穆玄澈臨窗而坐,手中一卷舊書。
見邢煙進來,他立刻放下書卷,含笑迎上。
“暑氣正盛,辛苦你跑這一趟,可累著呢?”
他語氣溫和,帶著顯而易見的關切。
“能為皇上分憂解乏,臣妾一點都不覺得辛苦。”
邢煙揚起臉,綻開一個恰到好處的、帶著幾分嬌憨的笑容,目光掃過一旁已備好的棋盤。
“臣妾猜呀,皇上定是被朝務擾了心神,想叫臣妾過來手談兩局解悶兒?臣妾猜得可對?”
穆玄澈臉上的笑意瞬間加深,如同春冰乍破,他伸出手,極自然地在她小巧的鼻尖上輕輕一刮,帶著親昵的寵溺。
“你這丫頭,心思倒是靈透得很。”
趙德允早已悄然布好棋盤。
兩人落座,穆玄澈執黑先行。
他落下一子,目光卻溫煦地落在邢煙的臉上。
“煙兒,下月便是中秋了。朕已下旨,屆時召你父母入宮,與你團聚,可好?”
這消息,邢煙早已從趙德允口中得知。
她心中波瀾不驚,面上卻瞬間浮起驚喜之色,眼眸亮晶晶的,忙要起身行禮。
“臣妾叩謝皇上隆恩!”
穆玄澈伸手虛扶,止住了她的動作。
“如今你有孕在身,這些虛禮就免了。安心坐著。”
他示意她落子,話題卻又輕巧地一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
“往年的中秋宴,皆由內務府操持。今早,云嬪特意來請旨,想攬下這樁差事,煙兒覺得,朕該應允她么?”
邢煙執棋的手在空中略頓,云嬪這是想要邀功的機會。
她看透但并不說破,臉上卻露出幾分茫然和嬌嗔。
“皇上又來考臣妾?這難題,您倒丟給臣妾了。您是天子,圣心獨斷便是,臣妾可不敢置喙。”
“煙兒就沒有半分想法?”
穆玄澈的目光在她臉上逡巡,似乎想捕捉一絲異樣。
邢煙卻仿佛全神貫注于棋局,纖指落下一枚白子,忽地抬眸,唇角彎起狡黠的弧度。
“皇上,您看,您輸了!”
她順勢起身,動作輕快得如同要溜走的小鹿,撫著尚平坦的小腹道:“臣妾如今可是雙身子的人,容易困乏,這棋既已下完,臣妾可得趕緊回春和殿補個覺了。”
說罷,也不待穆玄澈反應,便盈盈一福,轉身就走。
“你呀!”
穆玄澈望著她逃也似的背影,無奈地搖頭失笑,眼底卻盛滿了縱容。
云嬪越是汲汲營營所求的,他心底那點逆反似的偏寵,就越發想給眼前這個看似不求上進的邢煙。
這算是什么心思?
是補償?還是什么?
他自己一時也辨不清。
只是這丫頭,似乎對權勢毫無興趣,懵懂得讓人有些無從下手。
而他卻有心想要栽培她一番。
他的眼眸深了深,腦子里立刻想到了一個人。
他點撥不透,肯定有人能點撥透她。
“趙德允,擺駕慈寧宮。”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