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凡正在狐疑時,忽然邊門一響,六大書吏簇擁著一人魚貫而入。那人三縷山羊胡子,穿一身舊袍子,手持一柄折扇,一步三搖,乃是個老學究。
這六大書吏分掌縣衙中吏、戶、禮、兵、刑、工六房,雖然不是朝廷命官,卻是縣里的實權人物。
這幾人俱是縣里有財有勢的主兒,若是抱起團來,便是縣里幾個命官也要讓他們三分,平素從不將旁人放在眼中,這時圍繞在這老學究身旁,模樣倒很是恭敬。
眾小吏與衙役們見了這六人,也不敢羅唣,頓時安靜下來。楊凡因心中有事,暗中著意觀察,只見那那老學究神情倨傲,誰也不理,卻向郭洪微微點了點頭。
郭洪哈哈一笑,甚是得意。
過了片刻,張縣丞、李主簿、王典史幾人也都到了。門簾一響,黃師爺從大堂內閃身出來,掀開大堂門簾,董縣令大腹便便晃悠了進來。
董縣令大喇喇地坐了,道:“本官到任不久,今日召集諸位來此,實是有件事情,要與大家商議商議!”說罷舉起袖子,擦擦眼角,嘆了口氣。
張縣丞是個謹小慎微之人,見了這情景,忙問道:“在座諸位俱是大人手下的下屬,大人初到任上,可是我們這些人有什么地方做的差了,惹大人這般煩惱?”
董縣令搖頭,又嘆了口氣,才道:“想本官無德無能,初到這清水縣中來,未有些微功勞以安黎民,卻累得這十余位衙役身死,本官每念及此,總是不免傷神!”
那王典史乃是縣中掌管兵馬的主官,聽董縣令這般說,忙道:“大人不須如此,咱們清水縣中俱是鐵骨錚錚的男兒,既然在縣衙中當差辦案,那就早存了以身許國的心思,要我說,咱們這十余位兄弟為了保護大人,力戰不屈而死,那是完了他們畢生的心愿!想必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
李主簿于溜須拍馬這件事上向來不肯后人,忙點頭道:“不錯不錯,王大人所甚是,董大人不必掛懷!”
董縣令又嘆了口氣,道:“本官聽聞當日折在青龍山下的俱是縣衙中的好手,如今斯人已逝。咱們只有夙興夜寐,勤政愛民,上報皇恩于萬一,下慰英魂于地下。”又道:“這快班班頭一職乃是縣衙中要緊的位置,不可一日無人,本官今日請諸位到此,便是要商議此事!”
黃師爺接口道:“若是諸位心目中有什么人選,不妨當面推選!”
楊凡聽得心中糊涂,暗道:“按黃師爺所說,老爺既然已經屬意于我,為什么不直接說了出來?”他卻不知,這乃是中國幾千年中官場的陋習,長官并不語,卻要諸位下屬先說。
下屬們這時便如同在賭場中押寶一般,先要察觀色,從蛛絲馬跡中探尋上官的真意,這才說出自己的意見,縱然如此,還要進兩步退一步,在自己話語中留足余地,既要表明自己堅決與上官站在一條戰線的立場,又要預防自己押錯了寶,竟然站在了上官的對立面。
楊凡放眼望去,只見張縣丞鼻觀口,口觀心;李主簿也擺出一副老僧入定的架勢來;王典史的眼神倒很熱烈,挨個人看過去,不管誰碰上他這眼光,都覺得他對自己極是支持的,那目光好像在說:“這個職位自然非你莫屬,我很贊同!”
郭書吏為首的六大書吏卻各自冷笑,仿佛成竹在胸。
黃師爺沉吟片刻,不見有人語,這種情況早就在他意料之中,剛想開頭,忽然小吏群中沖出一人,黃師爺看那人時,正是龐大海。
黃師爺眉頭一皺,卻不好發作,只好道:“龐書吏,不知你有什么話說?”
龐大海一張臉憋得通紅,雙腿盤在一處不斷扭動,回頭看時,只見郭洪正在到處找甩飛了的鞋子,他心中暗罵,口中卻道:“本來小人身份低微,在這大堂上,實在沒有小人說話的地方,只是如今小人有一腔糞滿,不得不發,只盼泄了出來那才舒坦!因此才沖了出來!”
黃師爺聽他這話說的頗怪,但也還通順,就不以為意,擺手道:“我得提醒你,年輕人要多讀書,那就憤懣,不叫糞滿,若是一腔糞滿,那倒也是要泄的,只是口子不同!”
那龐大海正內急得要命,聽了他這話更加忍不得,急急打斷了黃師爺的話語道:“不管同與不同,我推選咱們衙門中的二等書吏郭洪,咱們衙門中誰不知道郭洪是個風流才子,那是被窩里放屁,能文能武的全才啊!”他說到此處,實在忍不住,放了一個奇臭無比的大屁。
他這一屁放罷,那壽如候也忍不得了,緊隨其后,又是一個大屁,一瞬間,整個大堂被籠罩在一股惡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