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馬克西烏斯很難想象的決斗,即便它正眼睜睜地發生在極限戰士的面前,他對這一景象的定義,依然只會是“很難想象”。
那些簡直根本不是生物能做得出的動作。
無論是阿庫爾多納還是靈族異形,在交手的過程中都維持著馬克西烏斯――感官與反應能力都借由生物煉金術得到了一輪加強的原鑄星際戰士――也認為難以跟上的速度。還沒有完全落下的浮塵在他們分別支配的刀刃之間如浪濤般奔涌,被頻繁切斷、更改走勢的氣流裹挾著相殺,本該落下的再次向上,本該飛走的又被撞回,浮游著的飛塵永遠無法落定,甚至讓觀看二者交戰的人恍惚間會生出“時間在此凝固”的錯覺。
但時間沒有凝固,甚至被那些急促地閃爍在阿庫爾多納和萊莉斯當中的刀光劍影切成了細碎的小塊。利刃的邊緣在空中拖曳出的銀光殘留在視覺當中,仿佛織就了一張細密的網,迷人但致命。馬克西烏斯最初有心支援,而當他看清眼前這一切的時候,他毫不懷疑,這場戰斗實在是容不得任何外物插手:他眼前明顯只有交戰中的兩人讓戰場波及到其他方位的可能性,任何想要插手的人、事、物,哪怕只是區區一枚爆彈,都會在成功抵近之前,就被刀光攪碎。
極限戰士在如此難以想象的景象面前一時失語,更令他感到心驚的是,這顯然并不是交戰雙方的全力。即便他們閃轉騰挪的身姿已經變成了一片模糊的光影,即便不絕于耳的利刃破空聲已經形成了一陣狂野的風暴,馬克西烏斯依然可以如此確信。因為除此之外,戰場上沒有憤怒的咆哮,沒有提氣的呼喝,武器的磕碰聲與刀光的密度相比也顯得稀稀落落,甚至連雙方的呼吸聲都幾不可聞。
這一輪令人應接不暇的交鋒僅僅是前菜。在短暫分開,重整架勢的時候,不論是阿庫爾多納還是萊莉斯,他們的呼吸都絲毫不亂。這一輪的試探令他們多少了解到對方的斤兩,開始將對方認知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對手。阿庫爾多納輕輕翻轉著刀刃,令夏納巴爾長刀前端那個危險又難以把控的彎折指向對敵人更有威脅的角度;而萊莉斯開始因這位預計之外的、旗鼓相當的對手而感到興奮。甚至對她來說,艾達拉德原本交托給她的任務,在這樣一番必然會繼續推進下去的精彩決斗之下,也已經變得不重要了。
“你是‘帝皇之子’。”她帶著輕佻的微笑,輕盈地在塵土與血跡之間緩慢踱步,“我聽說,在饑渴女士的麾下,有一個叫什么‘不滅者盧修斯’的。我很好奇,你們倆相比誰更厲害?”
這是一個明確的挑釁。萊莉斯知道墮入混沌后的帝皇之子是什么樣子,也清楚自己的對手身上沒有沾染絲毫來自極樂天的污穢。但劍術過人者鮮有不爭強好勝的,萊莉斯自己也是這樣,所以她清楚,類似的比較往往很容易激怒自己的對手,打亂他們的步伐和策略。
以往,她這樣懷揣著優越感提起話頭時,總會假想自己正在往平靜的水面中投入毒藥。對方情緒上擴散的漣漪和被毒藥侵染產生的暗色都是她愿意欣賞的,但這一次,她只感覺自己帶毒的句子被扔進了一口深不見底的空井當中,沒有絲毫她預期中的反饋傳來。
阿庫爾多納確實回答了,但他在回答的時候也很平靜,靈族的感官也無法從他的情緒上捕捉到絲毫的波動:“如果我們說的是同一個盧修斯的話,他從前就挺有天賦的。可惜,現在看來,他始終都沒改掉他那個顧影自憐的毛病。即便他靠著外力將自己推到了足夠的高度,也永遠也沒法走上真正的山巔。”
這話背后隱藏的含義令一陣冷氣從萊莉斯的頭頂順著脊梁直灌下去――不是出于恐懼,而是興奮。她沒有成功和盧修斯交過手,但經由剛剛的試探之后,她潛意識里是相信對方暗藏的“盧修斯不如我”的外之意的。她并不表現出這一點,而是故意帶著譏嘲的態度發出質疑:“聽起來你很了解他?”
“說不上吧。”阿庫爾多納干笑了一聲,“起碼現在肯定已經說不上了。”
星際戰士的身上依然沒有出現任何一絲被冒犯了的情緒,萊莉斯只捕捉到了一丁點轉瞬即逝的悵然。但在她沒來得及確認這是否是她的錯覺時,阿庫爾多納的刀刃就已經再次伴隨著破空聲閃到了她的面前。
這沒什么,他們本來就不是站在這里聊天的。何況,對于他們這樣的斗士而,劍戟之間的交談本就遠勝于一切語。萊莉斯輕巧地閃身,對她而避過這一擊本就不困難。她在閃轉騰挪的過程中優雅地舞動著自己的軀體和四肢,令手中的兩把短刀與自己飛揚起的長發一同襲向自己的對手。
科摩羅的競技場規則很自由,在其中浸淫已久的萊莉斯自然也不會養成什么很規矩的打法。她高高束起之后也近乎曳地的發辮末端綁著數個倒鉤,所有在戰斗中對她綢緞般柔順的長發不夠警惕的敵人,大多都被這些倒鉤刺破鎧甲、準確地剜去了眼睛。萊莉斯在靈族中對比也已經近乎極致的控制力,令她甚至可以對自己的長發如臂指使,她為此在刀光劍影當中舞蹈般地旋轉跳躍,但她清楚,這點伎倆放在眼前的對手面前,不過是錦上添花。
夏納巴爾長刀在形制上有著一個相當別扭的弧度,這種反直覺的設計令它難以控制,技術欠佳的劍士在使用它的時候會發現,此種非常規的刃形在揮動時很難達成自己腦海中的目標,甚至極端情況下,他們會傷到自己。類似的、反直覺的弧度在靈族的刀劍上也很常見,但像夏納巴爾長刀那樣極端的設計,則近乎沒有。時過境遷,這種曾經在帝國因能彰顯所有者身份地位等附加價值而風靡一時的武具已經近乎絕跡,放眼整個銀河,也幾乎只能在恐懼之眼里、帝皇之子昔日的宮廷劍士,現今的無瑕之刃手中找到。但即便是無瑕之刃,萊莉斯忍不住如此懷疑,恐怕也無法像自己眼前的這位對手一般,在閃電般地揮動這把長刀的時候有如閑庭信步,不但沒有受到刃形的拖累,反而出色地利用了它給他帶來的每一分每一毫優勢。
這場舞蹈令他們之間的距離太近了。萊莉斯可以清晰地看到阿庫爾多納甲胄上的所有細節――象征帝國的天鷹,象征某場戰役的浮雕,象征榮譽的閃電徽記,就是沒有混沌賜福所造成的腐化。萊莉斯對此感到難以置信:她的對手并沒有投向色孽,只是區區一個星際戰士,但卻在劍術一道上有如此圓融而完美的造詣,甚至于能在這樣的場地當中與她勢均力敵,甚至逐漸壓制――要知道,夏納巴爾長刀的長度在這樣一條走廊里,本該是會讓揮舞著它的劍士感到捉襟見肘的。與持握著赫卡特短刀的萊莉斯相比,阿庫爾多納會受到更多環境上的束縛,在戰斗中更加束手束腳一些。
既然劍術水平上,二人旗鼓相當,那么想要打破僵局,就得依靠一些盤外招。她試過在揮刀的間隙里,用自己發辮尾端的鉤子襲向對方的眼睛,但阿庫爾多納及時地抬起了自己的肩甲,讓這一擊只在被金屬雕出、振翅欲飛的金色翅膀上落下了兩道難看的刻痕;她也成功地踢中過對方的胸腹,但轉瞬間,她就懊喪地從觸感中意識到,對方在轉瞬間卸掉了她的絕大部分力道,這一下算不得確實擊中,自然也沒法對對方造成可以給她帶來優勢的傷害;她還在欺近對方的同時利用自己的刀柄,將對方甲胄上卡著的、之前的爆炸中給他留下的毒晶破片砸了進去,讓它完整地穿過鎧甲、刺進對方的皮肉當中,將毒素散發了進去。毒晶的結構決定了它很脆,想要這么做很需要技術,萊莉斯確實做到了,但她并不是很看好這點毒素能夠起到什么作用。
萊莉斯不至于因此而氣餒,在競技場當中,她早就習慣了長時間地混戰,眼下這種一對一的情況遠算不得復雜,沒有超出她的處理能力。但數次進攻都沒能得到戰果,確實讓她原本平靜而優越的心態因興奮與期待而出現了一絲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