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過了多久。在這個露出了猙獰爪牙,明顯已經變成異界(亞空間)的神廟當中,時間流逝的規則已經完全地脫離了現實宇宙。奧特瑙斯靈基外骨骼上,不受亞空間規律影響的計數器或許能在這個問題上給出一個相對可靠的參考答案,不過知道這個也沒有意義。
在這些無序的走廊里,所有人的體力都隨著看似永無盡頭的不停歇行動而消耗著。對于迦勒底一行人來講,他們需要面對的敵人在實力上實在不值一哂,可他們也得承認,就算僅僅是不斷揮動手中的武器,也是需要消耗體力的。尼托克麗絲所設計的戰術或許正是考慮了這一點。
在她的印象當中,任何可以對神廟造成威脅的生物――不論是魔術師還是英靈――都是需要在消耗過后獲得一定補給,才能繼續活動下去的。只不過,她實在無法憑自己年代過早的見識聯想到,在遙遠而黑暗的宇宙中,活生生的星際戰士在生理上的設計,便令他們可以持續地以月甚至年為時間單位進行這種程度的消耗戰,遑論原體。
故而,在這場拉鋸戰當中,到底是哪一邊在消耗哪一邊,實在是不好說。畢竟,對死靈法師而,連續不斷地施法也是一種明確的消耗,何況召喚物本身也會在這個過程當中產生磨損。如果尼托克麗絲能夠把這場拉鋸戰成功拉長到數天以上的話,或許她還能有贏面,因為作為凡人的藤丸立香就算什么都不做,三天不喝水或者七天不吃飯也是會死的。但問題在于,從現在的情勢來看,她或許做不到了。
在藤丸立香身上理論穩定一秒一跳的計數器,計到三萬一千六百五十四的時候,涌向迦勒底一行人的死靈,已經相當“不成人形”了。
“是我的錯覺還是……你們有沒有覺得,從半個小時之前開始,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木乃伊就開始變得像奸角獸,而飛來飛去的亡靈,則感覺快出現類似懼妖的實體了?”
“沒覺得。”納西爾沒什么好氣地咕噥著,回復了藤丸立香的疑問,“這些東西都一樣又菜又煩人。”
這種毫無挑戰,單純而重復的體力勞動令撕肉者戰團長感到非常無聊,無法擺脫這種無聊的現實又進一步地加劇了他的煩躁。但又因為,他確實總是表現得非常暴躁,所以目前為止,就連藤丸立香都沒有開始認為,這是一個需要立即處理的問題。甚至,珀伽索斯也很自然地跳過了納西爾的發,用略顯疲憊(主要是心累)的語氣通告了他的觀察結果:
“外觀的事情我不好評價,但這些東西在組織調度上,確實沒有之前那么嚴謹了。”
阿庫爾多納立刻表示了贊同:“確實。雖然在推進上,它們的隊伍好像是激進了些,但它們也逐漸變得會擠在一起,砍起來反倒方便了。”
聽了這話,隊伍邊緣的洛特開始不滿地小聲咕噥了起來。藤丸立香聽不清,但她大概猜得到:作為戰斗力相較之下非常抱歉的那一檔,洛特是和御主一起待在隊伍后方,盡可能地靠近阿密特身邊的。沒有相應加護,并還姑且算是個活人的鋼鐵勇士當然不可能像藤丸立香那樣,直接坐在冥界神獸的背上。因此,從大概一個小時左右之前,阿密特喝退死靈的咆哮開始逐漸失效的時候,他是比藤丸立香更早意識到問題,并且被問題顯著困擾著的那一個――不像是藤丸立香,陣前倒戈的洛特當然不太可能受到隊伍中其他主要戰斗力的保護。如果想要活下去,他就得依靠自己的努力。
洛特的努力目前還算是有成效,但無人關心這一點,甚至連小斯芬克斯都有點嫌棄他。藤丸立香雖然注意到了這位隊伍中邊緣人的情況,卻也沒有第一時間關心他的余裕:“也就是說,尼托克麗絲麾下的死靈確實已經開始出現明顯的變化,這一點不是我的錯覺?”
“沒錯。”阿庫爾多納的聲音依然非常輕快,就好像看到了希望的曙光那樣,“目前為止的一切,都還符合我們之前的推測。”
“有點太快了。”大概知道相關的魔術是怎樣運轉的藤丸立香也忍不住小聲嘀咕,又意識到這句話可能會讓其他人胡思亂想起來,遂補充,“這之后才是真正的挑戰呢。”
“確實如此。”并不屬于隊伍成員的另一個女聲在走廊當中回響了起來,話語中帶著顯而易見的惱怒,“沒想到區區冒牌貨,身邊跟隨著的也都是些世上首屈一指的勇士。死靈們尖銳的哭嚎,我可全部都記在心里。”
意識到這是機會的藤丸立香故意表現出了與自己平時截然不同的態度:“但是沒辦法啊!你源源不斷地把死靈送上來,想要殺死我們,我們為了活下去也只好殺死你的死靈了。說到底還是你自己的問題嘛。”
藤丸立香說得相當違心,但成效是顯而易見的:尼托克麗絲一下子就明顯地被激怒了。
“你!不敬!冒牌貨就是冒牌貨,我真正的同盟者……!”就算這聲音是通過魔術被從不知何地傳來的,尼托克麗絲氣急敗壞的語氣也清晰得仿佛近在耳邊,“算了,多說無益!本想給你們一個相對體面的結局,但既然你做出了這種冒瀆之舉,那么法老必須要親自降下懲罰!諸神之力在此,我尼托克麗絲,絕不手下留情!”
隨著這聲宣告,神廟內部一直在變動的墻壁和地板再一次開始劇烈地流動起來,讓地面上的眾人都相當不好保持平衡――考慮到神廟本身復制自公元前就已經建成的建筑,地板下理所當然地不會存在任何金屬結構,所以動力甲上的磁力靴在這個過于原始的環境下起不到任何作用。目前站得最穩的,竟然是藤丸立香帶來的所有四只腳著地的野獸。
“怎么回事?她這就生氣了?”在身處于浪頭小船一般不確定的晃動中,阿庫爾多納有點難以置信地發問,“如果她一開始就能這么做,為什么不早干!”
走廊中的木乃伊也因為這些晃動而站立不穩,無法攻擊――但亡靈可是飄在半空中的,因此而受到的影響非常有限。這下令所有人都有些手忙腳亂,自顧不暇,就連藤丸立香也不得不在阿密特憤怒的咆哮聲中抄起天鷹權杖,在半空中揮動,以免出師未捷身先死。
她是想回答阿庫爾多納的疑問的。但首先,這個問題顯然沒有防御亡靈的攻擊更重要,其次,她在如此緊張的情況下也實在沒有一心二用的精力。下盤沒有那么穩的洛特已經被迫在地上滾來滾去了,藤丸立香還要在保護自己的同時提醒時不時人立起來、在半空中撕咬亡靈的阿密特,小心不要踩到這個人。而當遠處的珀伽索斯大聲怒吼著她的名字,想要提醒她些什么的那個瞬間,她完全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么。
緊接著,失重感便攫住了她。阿密特龐大身軀的遮擋令她無法看見自己腳下發生了什么,在承載著她的臨時坐騎開始向下墜落的同時,她只來得及在本能的反射中驚呼出聲――
――
周圍的環境很黑,就算是阿斯塔特,也幾乎什么都看不見。似乎能聽到遠處有水滴落在石板上的聲音,但聲波在四周同樣以反射率很高的石材建成的墻壁之間反射了太多次,讓人沒法判斷它的源頭到底在哪個方向。
在藤丸立香和阿密特掉進落穴后幾秒鐘,阿庫爾多納也不得不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掉了下去。流動著的地板就那么毫不留戀地消失了,露出了下方漆黑的空洞。他盡可能地在失重感當中調整好了自己的姿勢,憑借著萊曼之耳對重力方向的準確感應,非常自信地認為自己能用雙腳先著地――但很可惜,在一段時間概念上也非常亞空間的墜落過程之后,他不知怎的,是側躺著摔在地上的。
這一下把他摔得有點懵,可能把他肩甲上的雕飾撞癟了一塊,也確實給他帶來了一定程度上的挫傷,但這些都不算是會妨礙行動的墜落傷害。他從地上爬起來,確認了自己寫入靈基的武器已經被召回了劍鞘里,緊接著便意識到,眼前的一點點能讓他大致看見自己四肢輪廓的光芒,到底來源于什么:
小斯芬克斯以大型貓科動物幼年期的聲音不滿地大叫著,在他的身邊煩躁地繞來繞去,星空一樣的皮毛上發出的一點點光亮在附近的地面上投下點點光斑,照亮了阿庫爾多納的腳。
“……好吧,至少還有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