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同學沒有喝酒,吃了點菜,喝了碗疙瘩湯就提前撤了。
小王同學一走,屋里這幾桿大煙槍就如同飛鳥出籠,魚躍大海,紛紛點起了煙。
哎吆,這一頓吞云吐霧,把唐植桐熏了個夠嗆,瞬間不想抽煙了。
“老唐,真不抽一顆?文文走了,我們不說,她不會知道的。”程少軍這回可逮著機會了,一屁股坐唐植桐旁邊,勾肩搭背,壞笑道。
“還是算了吧,我能戒這么多天不容易,這一抽又前功盡棄了。”唐植桐抵制住了誘惑,又端起茶杯,提了一個酒。
四九城這邊喝酒的風氣沒有魯省、豫省、東三省、蒙省重,哥幾個喝的都比較隨意,沒有規定必須喝幾個,但有一條,必須得喝高興。
都是血氣方剛的青年人,酒勁上來后免不了一番揮斥方遒。
唐植桐哼哼哈哈的應著,不打算摻和,指點江山嘴上是痛快了,但人輕微,起不到什么作用。
程少軍看唐植桐不說話,就搬出了父親的肯定,想著讓唐植桐發表一下意見。
“我就是隨口一說,讓叔叔見笑了,當不得真。”唐植桐笑著擺擺手,很是謙虛。
“說說嘛,今兒都是自己人,又不是在外面胡說。”霍效平在一旁催促道,他的父親在糧食口上班,最近為了供應問題著急上火,滿口的潰瘍,霍效平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病急亂投醫,他想聽聽唐植桐的看法。
剛才談到的是糧食問題,這個問題怎么說呢,太敏感,但什么事都不做,又對不起來這個年代一趟。
唐植桐一直想做點什么,也是這么去踐行的,創匯的根本目的還是想著讓外匯充足一點,多買點糧食,至于能有多少能用在購買糧食上,他就不得而知了。
在得知霍效平的父親在糧食口權位比較重以后,唐植桐心思就有點松動。
當然了,唐植桐位卑微,說點啥也起不到大的作用,但要是自己說的能得到霍效平父親認可,并爭取一下呢?
哪怕有點輕微的改變,多留下一點糧食,也算自己盡了一份力,沒白來一趟。
“效平兄這個問題可難住我了,畢竟我也不能憑空變出來糧食。
我覺得吧,想要糧食安全,不能光看紙面上的數字,得親自去下面走走。
老人家說沒有調查就沒有發權,下去看看總不會是壞事。
以前的人總說農民是看天吃飯,按照我的理解,這個‘看天吃飯’,不是什么都不做,其實民間有不少優秀經驗的。
農諺,你們都聽過吧?
去年十月下旬下了一場雨,那時正值農歷九月下旬。
有句農諺叫:雷打九月頭,來年麥不收。雷打九月尾,墳堆遍地留。
今年是不是真的有諺語說的這么嚴重,我也不知道。
但這諺語既然傳了下來,就可能真的發生過。
至于關于什么時節下雨刮風將來會出現什么天氣,相信其他地方也有預示著以后天氣的諺語。
現在科技水平還達不到,咱沒法預估春天、夏天的天氣,但農諺是幾千年來總結下來的經驗,能不能參考,只要派人挨個地方找農民走訪一下,看看地里的實際情況,心里就有數了。
我無比期盼著這些預示著將來情況不好的農諺不會應驗,畢竟咱才建國十年。
可萬一應驗,就有些嚇人了。”
唐植桐說到這里,神情就有些沉重,他是知道接下來幾年的走向了,天氣確實發生了異常,大面積干旱。
但不能說自己知道即將發生饑荒,否則被說作蠱惑人心都是輕的。
實際上從去年秋天起,某些地方就有了跡象,報紙上時不時寫一寫某地集中人力物力抗旱,灌溉多少多少畝良田。
唐植桐叨叨叨,輸出了一大堆,主要意思就一個,別特么閉門造車、拍拍腦袋就硬壓數字,都他么下去看看農民的飯碗里有啥!
只是這人吶,鞭子不抽在自己身上感覺不到疼。
唐植桐端起杯子,自己喝了一口,事實就是這么個情況,越說越壓抑,喝酒解解壓,也是在心里盤算一下后面怎么說合適。
“從現在往前推,有文字的歷史大概三千多年,正兒八經的史書一個書架也能塞下的。
但就這么一書架的史書,記載的饑荒就有五千多次,平均兩年三次。
每當有饑荒,史書上都會有‘歲大饑’三個字,如果情況再嚴峻一點,還會有‘易子而食’四個字。
七個字道盡了百姓的艱難。
我真的不想咱們新中國發生這樣的事情。
我也是真的覺得咱現在實行票證是對的,能盡量保持公平、公正。
這么做,歸根結底還是糧食不夠吃鬧的。
要想糧食夠吃,除了保證良田產出外,我覺得還要開源節流。
不怕你們笑話,去年夏天的時候,我去外面摘過槐花、榆錢,也挖過野菜。
下雨的時候去抓過天牛,晚上去摸過知了猴,偶爾還會出去打個獵,運氣好也能打到個斑鳩、兔子啥的。
這些都是能吃的。
還有我這院子,開春會種菜,就連我們單位也開出來了一塊地,多少也能添補一點。
小老百姓能做的就這么點,國家層面上,我知道的確實有限,也不好大放厥詞,但都說治大國如烹小鮮,想來大概也需要開源節流。”
手冊的題字、李姨的表揚給了唐植桐底氣,這要是放在以前,即便再壓抑,他也是不會說的。
國家層面的開源節流,除了壓縮城市人口定量外,無非是停止糧食出口創匯,轉為糧食進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