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大爺,您這好歹等我把飯吃完吧?”聽了殷富貴的要求,唐植桐哭笑不得。
由于之前聽許秈說了殷富貴的事跡,此時唐植桐對他卻生不起丁點兒反感,一個人能在洪流之中放棄追求進步,且保持住清醒頭腦并頂住上面的壓力為社員爭取生存空間,這可太難能可貴了。
對于這種人,唐植桐只有佩服的份兒,所以一開始就沒稱呼他為“殷隊長”,而是采用了更加親切的“殷大爺”。
“嘿嘿,你吃,你吃。”殷富貴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代表來到南峪生產大隊,自己不光沒有招待,人家還掏了糧票,自己不等他吃完就說這些,確實迫切了些。
唐植桐沒讓殷富貴多等,唏哩呼嚕吃完,一抹嘴,主動問道:“殷大爺,我可是聽許秈說了,咱們生產隊已經承擔了社員治療常見病的費用。您接下來打算將醫療保障做到什么份上?”
“唐同志,你看有沒有機會讓我們社員跟城里工人享受同樣的待遇?工人上班為國家生產物資,我們社員下地為國家種糧食。雖然碰到年景不好的時候產量也不高,但社員這活一點都不比工人輕松。”見唐植桐開口問,殷富貴直接將期待值拉滿。
“殷大爺,您可真敢想啊!雖然我認同您說的,但這事壓根就不可能,畢竟貢獻也有大小一說。”唐植桐聽后瞠目結舌,殷富貴還真敢想啊!
眼下工人的醫療待遇是最好的,不僅自己看病基本全報,直系親屬住院單位也給報銷一部分。
在給直系親屬報銷這一點上,郵政這樣的單位也比不了。
現在只有國家公務人員、高校師生這兩類群體享受公費醫療,但也僅限于個人享有這樣的待遇,不牽扯家屬。
工人看病由單位報銷,唐植桐不知道他們單位與國家如何處理這部分費用,也沒問過,但在普通人眼里這跟公費醫療沒啥區別。
當然了,農民也有權利看病,但沒有單位報銷,只能走自費。
別說眼下,就是幾十年后,醫療保障已經相對完善,也會分出分三六九等,有的人全報;有的人常規報銷比例在95%左右;有的人住院綜合報銷報銷比例在75左右%;而農民住院綜合報銷比例只有65%左右。
當然,每個群體醫療保險的繳納基數也是不同的。
可能有人會說,我有錢,我可以多繳,我也想享受全報或者報銷95%的待遇。
那只能說想多了,工作崗位鎖死了醫保類型,想多報銷要么考公上岸,要么平時自費買商業醫療保險。
“我不是說社員的貢獻小,但目前全國有多少公社社員?全推廣開來,國家根本負擔不起啊!”唐植桐見殷富貴對自己說的“貢獻分大小”有些不滿,張口找補道。
“好家伙,你想的可真長遠,我就盤算著南峪生產大隊這一畝三分地了。”這下輪到殷富貴吃驚了,他聽說有個代表來到南峪了解醫療情況,就想著為社員謀點好處,根本就沒往更大的范圍去想。
“您是個負責任的隊長,您的想法也很好,但上面不會同意的,哪怕我堅持也沒有機會通過,搞不好連帶著給社員擴大一下醫療保障都得黃。”該夸夸,但有些底線不能隨便突破。
唐植桐這次是沖著給四九城周邊公社社員謀福利來的,這事不能獅子大開口,得徐徐圖之,四九城這邊落地了,其他地方才有機會落地,繼而推廣到全國。
唐植桐身為農家子弟,可太知道農民的不容易了,《平凡的世界》里孫少平的奶奶就是典型代表,眼睛瞎了也只能吃點止疼片,而且止疼片也不可能見天吃,費錢。
“可我們隊上也不富裕啊,平日里用錢的地方也多著呢。”聽唐植桐這么說,殷富貴有些失望。
“我聽許秈說現在還是缺藥,但在我看來南峪已經做的不錯了。
您看這樣行不行,您算算一年到頭能拿出多少閑錢來,我回去也跟上面反應一下,讓市里也承擔一部分,當然,社員個人也要承擔一部分,不過肯定是承擔最小的那部分。
如果這事能辦成,以后社員去城里看病就不用交錢了,直接走統籌,公對公結算。”
唐植桐完善社員醫療保障的思路跟幾十年后基本一致,走合作醫療的路線。
“那我算算賬。”唐植桐給出的方案沒有達到殷富貴的預期,他有些意興闌珊,不太情愿的拿出了生產隊的賬本,翻看起來。
唐植桐在一旁看著,也無奈,不是不想讓生產隊走公費醫療,確實是因為農村人口基數太大,即便是自己提出來,市里也不會同意。
南峪生產隊現在賬面上有一萬多塊錢,大大出乎了唐植桐的意料。
“殷大爺,我這兩天走過好幾個生產隊,南峪是最富裕的一個。”唐植桐在看到金額后,給殷富貴豎起了大拇指,這妥妥的是領導有方。
“唉,別看賬上有錢,也不能都用在看病上啊。隊上添置牛啊、騾子啊,鋤頭、镢頭啥的,都得錢,這點錢根本不夠用。”殷富貴雖然很想為社員提供更好的醫療保障,但牽扯到花錢還是很肉疼,在他的設想里,如果唐植桐能說服上面給全承擔就好了。
“瞧您說的,這才開春呢,眼瞅著就要夏收了,夏收后,國家收購糧食得給錢吧?等秋收后還有一筆錢吧?我一路從四九城過來,就屬南峪生產隊的麥子長得好,今年肯定能有個好收成。”唐植桐看殷富貴的模樣,夸贊之詞猶如不要錢般的砸了過去,生怕殷富貴反悔。
其他幾個生產隊目前還在為口糧發愁,眼下顧不上合作醫療,現在好不容易逮住一個南峪,唐植桐可不愿到手的鴨子就這么飛了。
“去年的收成還行,也多交了公糧,但也沒剩下幾個錢。賬本你也看了,我們隊上可不能都拿出來當那什么統籌,最多一年出一千塊錢。”生產隊要用錢的地方多,殷富貴想了一下這兩年的情況,最終咬了咬牙,給了唐植桐一個數。
“行,我回去爭取一下,爭取讓衛生部門按比例承擔一部分。”一千塊錢,平均到每個社員頭上還不到一塊錢,但唐植桐沒嫌少。
在唐植桐的概念里,生產隊相當于社員的工作單位,而土地作為最重要的生產資料歸集體所有,那生產隊就必須出這部分錢。
雖然1956年的《高級農業生產合作社示范章程》明確了集體對社員醫療的職責,但一來農村缺少大夫,二來隨著公社化的快速推進,合作社土崩瓦解,農民的醫療也就無從談起了。
四九城周邊的生產大隊也要等起風后的1969年才實行合作醫療,生產隊為每位社員繳納一元錢的統籌,社員個人再繳納一元錢的統籌(大多由生產隊代扣代繳),衛生部門不出錢……
如果自己能成功讓衛生部門出一點,剩下的讓社員個人承擔,那就真的是功德無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