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全國群英會有你一個,你知道這事嗎?”聊完正事后,唐植桐想起了群英會的事情,雖然自己幫著王波爭取了一個名額,但他能去參加群英會憑借的是刻苦與專注的學習,和學有所成后傾情為鄉親們做貢獻換來的,屬于實至名歸。
“嘿嘿,公社通知了。”聽到這茬,王波咧開嘴笑的很開心。
剛聽到這一消息時,他整個人都不敢相信,在跟父母說了以后,父母都哭了,哭完立馬拔高了兒子找對象的要求。
自打王波當上赤腳醫生,四鄰八舍也不嫌王家有個臥病在床的累贅了,不少人都打聽著給王波說對象。
王波則由于要去醫院學習,后來又忙著給鄉親們看病、手術,這事一直沒顧上,都擋了回去。
“家里有沒有體面點的衣服?沒有的話,等大后天參加四九城群英會的時候,我幫你從編委會那邊申請點布票。”唐植桐見王波穿的樸素,遂開口提議道。
群英會是大事,這年頭即便是家里再窮,能參加這樣的會議,家里都會給置辦一身行頭。
如果家里實在拿不出來,所屬單位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參會人員穿著破破爛爛的去參會。
當然,也僅限于一身外套,里面該穿舊衣服還是穿舊衣服,在這一點上,上上下下都很默契。
在唐植桐看來,這種行為雖然體面了,但屬于驢糞蛋上貼了一層霜――外光里不光,是一種不自信的外在表現。
細想其實也不難理解,現在上上下下都窮,本來就被看不起,若是再穿的破破爛爛,僅剩的一點臉面也就沒了。
要等軍事、經濟、文化全面自信后,這種不自信才能被國人甩之腦后,而現在參加群英會的代表所做的,正是為這一天早日到來打基礎。
“不用不用,家里有布票,我姑前些日子過來,說讓我早過去一天,帶我去買衣服。”王波趕忙擺手拒絕。
四九城的農村終究不是外地農村能比的,這幾年在布票定量上跟城市戶口差異并不大,今年每位社員都有20尺布票的定量,然而絕大多數家庭都不舍得花。
一來是因為布票是硬通貨,可以拿到集市上換錢。
二來消費布票的同時也得往外掏錢。
這一來一去相差了幾十斤糧食。
不過有一種情況例外,家里有孩子結婚,老人往往會買些被面、棉花做上兩床被子,再給新人做身新衣服。
除此之外,布票大多通過各種渠道又回到了有錢人手里。
見王波說有,唐植桐就沒再多事,讓王波領著自己去了隊部,溝通合作醫療的事項。
溝通沒費太大力,因為這邊隊部不太樂意往外掏錢。
在他們看來,自個生產隊已經有了王波,小病吃藥、大病手術,這些王波都能干,而且免費,完全沒必要再往外掏這個錢。
對此,唐植桐沒有多勸。
王波確實是個人才,但以后生產隊能不能留下人才還是個未知數。
現在不僅生產隊缺大夫,公社也缺,公社能讓王波長久的在這待下去?
王波難道就沒有改善自己生活的想法?
既然談不到一起,唐植桐連午飯也沒在這邊吃,蹬上自行車就踏上了返程。
出來也有好幾天了,回去的路上再去一趟跟自己要求撥發救濟糧那個生產隊所在公社,看看那邊怎么說。
縣官不如現管,四九城不是那種將底層聲音捂的死死的地方,救濟糧這檔子事還是一級一級往上反饋的好。
小王同學曾經說唐植桐有了代表證,去正義路2號跳腳罵街都沒人敢攔著,這句話并不虛假,唐植桐亮了代表證,一路暢通無阻的就來到了公社一把手的辦公室,并受到了熱情接待。
一番客套后,唐植桐先說明了自己這趟下基層的目的,并專門就合作醫療咨詢了公社的意見。
公社這邊倒是表明了想支持,但也同樣說明了很多生產隊目前的首要任務是解決填飽肚子的問題,一時間恐怕很難在醫療上投入精力。
唐植桐也不強求,畢竟合作醫療不可能一撮而就,大概率得從試點開始,有南峪生產大隊在,唐植桐的設想已經完成了一大半。
記下公社的意見,唐植桐又跟公社這邊聊了生產隊的情況,并問了救濟糧的事情。
“我們撥了呀!他們吃的就是撥的救濟糧。”面對唐植桐的疑問,公社這邊很委屈,就差指天發誓了。
“那些發霉的是救濟糧?”唐植桐有些不信,生怕公社瞞著自己,因為眼下的救濟糧都是從專門糧庫調撥的,糧庫有專人管理、值守,雖然免不了有些蟲咬鼠嚙,但肯定不存在發霉。
“這個……”公社一把手面露難色,最后還是咬咬牙說了實情:
“救濟糧是不可能發霉的,但撥下來的救濟糧有限,我們公社也變不出糧食來。
給一些特別困難的生產隊都是發霉的糧食,這點我承認。
不過這些救濟糧也是我們費盡心思跟其他單位換來的,一斤救濟糧能換兩斤多發霉的糧食呀!
發霉的糧食口感是差了點,但好歹也能吃,糧食多一些,好歹也能讓那邊生產隊多吃一陣子。
我可以拿自己十三年的組織齡保證,公社沒有從中貪墨一兩糧食!
這事是我一手操辦的,跟公社里其他同志無關,唐代表若是追究的話,請把這點一并跟組織上說明。”
“我不追究。”唐植桐搖搖頭,將筆記本合上。
這個一把手是個有擔當的,最后不僅沒有瞞著,還選擇選擇一力承擔,從表情上就能看出他做這件事情的心理壓力也很大。
別人對四九城之外的情況可能不了解,但唐植桐不僅看過某些地區幸存者的口述文章,還曾親自問過自家的某位長輩。
長輩說58年大煉鋼鐵,地瓜爛在地里沒人收,等到了冬天,實在沒東西吃,就去挖地里的爛地瓜吃。
爛地瓜的味道并不好,吃到嘴里發苦,但就這種爛地瓜,吃沒了也就沒了,開始吃干枯發霉的地瓜秧……
公社領導能冒著風險將救濟糧變成雙份,已經是在想盡辦法盡量保全社員了,若是這樣還被追責,那以后誰還敢再設身處地的為社員想?
公社一把手見唐植桐不追究救濟糧的事情,終于松了一口氣,但唐植桐又拋出了另外一個棘手的問題:“我這一路走過來,看到很多生產隊的情況并不樂觀。夏糧搶收的時候,人手上會不會不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