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大喜啊!”王德海那尖細的嗓子帶著點破鑼音,幾乎是連滾爬爬沖進御書房的,手里死死捏著一份剛到的急報,指關節都攥白了,“漢王爺!漢王爺他……他把洛建那老狗抓住了!活的!關在王府地牢里呢!”
“哐當!”
靖武帝手里那支蘸飽了朱砂的御筆,狠狠砸在攤開的奏章上,濺開一片刺目的紅點子,像血。
他猛地抬頭,渾濁的老眼死死釘在王德海臉上,里面翻涌的,是熬了二十年的刻骨恨意,還有一絲……他自己都不愿承認的、如釋重負的狂喜。
“活……活的?”老皇帝的聲音嘶啞得像砂紙磨鐵皮,每一個字都帶著冰碴子,“洛燼那油桶……真抓住了?”
“千真萬確啊陛下!”王德海喘著粗氣,腦門上一層細密的冷汗,“漢王爺親筆急報!人就在王府地牢里捆著!就等陛下您發落!”
“好!好!”靖武帝猛地一拍御案,震得筆架硯臺嘩啦亂跳,“好個洛燼!好個油桶!總算干了件像樣的事!”
他胸膛劇烈起伏,枯瘦的手指神經質地敲打著桌面,“傳旨!立刻!馬上!讓洛燼滾進宮來!”
“老奴這就去!”
王德海一溜煙竄了出去,比兔子還快。
靖武帝獨自坐在寬大的龍椅里,急促的呼吸漸漸平復,只剩下眼底一片陰冷的殺機。
洛建……皇兄……這名字像根毒刺,扎在他心里二十年了。
今天,終于能親手把這根刺拔出來,碾碎了!
他等啊等,御書房里那刻漏的水滴聲都顯得格外磨人。
終于,殿外響起一陣沉重又帶著點慌亂的腳步聲。
“父……父皇!兒臣……兒臣來了!”漢王洛燼那油光滿面的臉出現在門口,跑得氣喘吁吁,蟒袍的帶子都歪了,臉上汗水和油光混在一起,亮晶晶的。
他噗通一聲跪在冰冷的地磚上,聲音帶著哭腔,“父皇!出……出大事了!洛建那老狗……他……他死了!”
“死了?”靖武帝剛端起茶碗的手猛地一抖,滾燙的茶水潑了一手背,他卻渾然不覺,眼珠子瞬間瞪圓了,“你說什么?死了?怎么死的?朕讓你把他看牢了!”
“是……是看牢了啊父皇!”漢王抬起頭,小眼睛里全是驚恐和委屈,鼻涕都快流到胡須上了,“關在地牢最底下那層!鐵鏈子鎖著!琵琶骨都穿了!可……可昨兒晚上……他被……被人刺殺了!一刀斃命!就死在……死在珩兒那院兒里!”
“死在洛珩院里?”靖武帝的眉頭擰成了疙瘩,一股不祥的預感猛地竄上來,“怎么回事?說清楚!”
漢王抹了把汗,語速飛快:“父皇您想啊,洛建那老狗被抓時,身上那袍子都讓血糊透了,臭烘烘的,哪能讓他穿著見您?正好珩兒跟他身形差不多,就……就拿了套珩兒的舊衣服給他換上。那老狗說自己累得慌,想找個地方躺躺,珩兒心善,就……就讓他先在自個兒寢室的床上歇著了……”
他喘了口氣,聲音抖得更厲害:“誰知道!誰知道啊父皇!那殺千刀的刺客!他……他摸進來,黑燈瞎火的,就把床上躺著的……當成珩兒了!噗嗤一刀!直接割了喉!等巡夜的發現,人都硬了!”
“目標是洛珩?!”
靖武帝猛地從龍椅上彈了起來,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一股寒氣順著脊梁骨直沖天靈蓋!
他死死盯著跪在地上的漢王,“你的意思是……有人要殺朕的孫兒?”
“可不就是嘛父皇!”漢王捶胸頓足,哭嚎起來,“那王府……那王府墻高院深,巡夜的都是跟著霍勝胥從北境尸山血海里爬出來的老殺才!等閑的毛.賊,別說摸進世子院子殺人,就是翻墻頭都得被射成刺猬!能干成這事兒的……龜兒子的!那得是啥來路?!”
漢王抬起那張涕淚橫流的臉,小眼睛里卻閃著一種刻意的驚懼和后怕:“兒臣……兒臣不敢瞎猜啊父皇!可……可這大靖地界上,能這么干凈利落摸進王府殺人,事后連個鬼影子都抓不著的……您說……還能有誰啊?總不會是地府里的無常吧?”
靖武帝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是暴風雨前的死寂。他渾濁的老眼深處,翻騰著驚濤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