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說一句,柳太白的臉就白一分,最后已是慘無人色,嘴唇哆嗦著,指著洛珩:“你……你……黃口小兒!狂妄!狂妄至極!老夫的詩……你懂個屁!有種……有種你寫!老夫倒要看看你這滿手血腥的屠夫,能吐出什么象牙!”
杜衡和一眾宋使更是氣得跳腳:“洛珩!你放肆!侮辱詩圣!罪該萬死!”
“陛下!您就任由此等粗鄙狂徒在此大放厥詞,辱我使節嗎?!”
洛珩卻根本不理那些鼓噪,他往前踏出一步,目光如刀。
“寫就寫!聽好了!”
“北風卷地折白草,八月飛雪壓弓刀。”
“戰馬蹄裂冰河碎,將軍甲胄凝霜毛。”
“沙場埋骨無墳冢,夜夜磷火照征袍。”
“家書十年未曾到,妻兒墳頭野草高!”
最后兩句,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所有人心上!
十年!家書斷絕!苦苦等待的妻兒,或許早已在饑寒、絕望中死去,墳頭野草都已長得老高!
那遠在邊關的將士,至死,都等不到那封報平安的家書,更不知家園早已化為荒冢!這是何等錐心刺骨的絕望!
詩念完了。
金鑾殿里死寂一片。
時間仿佛凝固了。
沒有喝彩,沒有議論。
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針落可聞的寂靜。
宋國使團那邊,杜衡張著嘴,臉上的倨傲徹底僵住,如同被凍住的癩蛤蟆。
其他使臣臉上的得意還來不及褪去,就已被震驚和茫然取代,一個個眼神發直。
大周陳侍郎捻胡須的手停在半空,嘴巴微張。
他身后的幾個隨員,更是眼珠子瞪得溜圓。
大靖這邊,太子洛宸像是被雷劈中,整個人僵在原地,臉上的表情混雜著極度的震驚和一種被狠狠打臉的羞惱。
漢王洛燼那油光滿面的胖臉上,汗珠都忘了往下淌,小眼睛瞪得溜圓,死死盯著自己兒子,仿佛第一次認識他。
幾個原本面如死灰的老臣,此刻胡子都在微微顫抖,渾濁的老眼里爆發出駭人的精光,死死盯著殿中的洛珩。
靖武帝枯瘦的身體猛地從龍椅上挺直!
那雙渾濁的老眼,此刻亮得嚇人,如同點燃了兩簇幽幽的鬼火,死死釘在洛珩身上!
搭在扶手上的手,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微微顫抖著。
柳太白?
這位名震諸國的詩圣,此刻臉色慘白如金紙,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他剛才那首堆砌辭藻的“佳作”,在這首仿佛用邊關將士的血淚和白骨鑄就的詩面前,顯得如此蒼白、如此可笑、如此……矯情!
那撲面而來的酷烈、悲愴與絕望,像無數把冰冷的刀子,將他引以為傲的“詩圣”光環,戳得千瘡百孔!
洛珩站在殿心,感受著四面八方投射來的、如同實質般的目光——震驚、駭然、難以置信。
他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目光掃過呆若木雞的柳太白:
“柳老頭兒,這才叫邊塞。你們那堆花團錦簇的玩意兒……殺得了人嗎?”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