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當他的視線,落到清單的最后一項時,他猛地抬起頭!
“不行!這個絕對不行!”
他的聲音陡然變得尖利!
“一百名軍中工匠?!徐先生,你這是要我曹軍的命根子啊!”
“軍匠乃軍中之本!負責打造兵甲、修繕器械!每一個都是千錘百煉出來的寶貝!絕無可能外流!”
滿寵的臉漲成了豬肝色,厲聲喝道。
“徐先生,莫要得寸進尺!”
他以為自己的強硬,能換來一點轉機。
可他看到的,是徐庶那張古井無波的臉,以及那雙能看穿人心的眼睛。
徐庶的身子微微前傾,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地鉆進滿寵的耳朵。
“滿使君,你搞錯了一件事。”
“我方要工匠,不是為了造反,而是為了更快地改良農具、打造器物。”
“比如,更省力的水車,更高效的磨盤,甚至能讓布匹產量翻倍的織機。”
“這些東西,最終依舊可以通過交易,惠及曹公。”
徐庶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這是雙贏。”
雙贏……
滿寵的心臟狠狠一抽!
他被這番話說得啞口無!
是啊,如果稷下學宮能拿出更多像曲轅犁一樣的神物,那對曹公而,簡直是天大的好事!
可……軍匠就是軍匠!是底線!
就在他心神激蕩,猶豫不決之際。
徐庶那不帶任何情緒的聲音,再次響起!
“況且……”
他話鋒一轉,語氣里帶上了幾分玩味。
“我聽聞,曹公麾下,能人異士無數,想必是不缺這一百個工匠的。”
“若是我等,將這曲轅犁的圖紙,賣與荊州的劉景升……”
“又或者,賣給官渡對岸,那位正為糧草發愁的袁本初……”
“不知他們,愿不愿意出一百個,甚至兩百個工匠呢?”
轟——!!!
滿寵的腦子里,如同炸開一個驚雷!
他猛地拍案而起,額角青筋根根暴起,雙目欲裂!
“你敢!!!”
這兩個字,是他用盡全身力氣吼出來的!
這正是曹操在信中千叮嚀萬囑咐,最最擔心的事情!
一旦曲轅犁落到袁紹手里,官渡之戰的后勤優勢將蕩然無存!那后果……不堪設想!
眼前這個書生!
這個看起來文弱無害的家伙!
他怎么敢?!他怎么能如此精準地,抓住己方最致命的命門?!
恐懼!
無邊的恐懼,瞬間吞噬了滿寵!
他看著徐庶那雙冰冷的眸子,感覺自己被剝光了扔在雪地里,所有的底牌,所有的算計,在對方面前,都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你……你……”
他指著徐庶,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徐庶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像在看一只可以隨手捏死的螞蟻。
他知道,火候到了。
“滿使君,看來,你我達成共識了。”
他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自己的衣衫,仿佛剛才那番驚心動魄的交鋒,跟他半點關系都沒有。
“哦,對了。”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腳步一頓。
“清單上的物資,數量龐大,從宛城到臥龍崗,路途遙遠,盜匪橫行。”
“為了保障這批物資,也就是曹公的‘祥瑞’,能夠安全抵達……”
徐庶的視線,落在了滿寵那張慘白如紙的臉上。
“我方,還需要五十匹戰馬,用以護送。”
“這要求,合情合理吧?”
噗通!
滿寵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渾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合情合理……
太他媽的合理了!
他連一個不字都說不出來!
他知道,自己輸了。
輸得一敗涂地,體無完膚!
他顫抖著手,拿起筆,在那份堪稱“割地賠款”的協議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按下了手印。
屈辱!
前所未有的屈辱!
他看著眼前這個青衫書生,那個曾經被他視為可以隨意拿捏的軟柿子,心中只剩下無盡的駭然!
江源……
那個盤踞在臥龍崗的江源,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手底下隨便派出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書生,竟有如此翻江倒海、滴水不漏的手段!
這已經不是謀士了!
這是一把刀!一把殺人不見血的刀!
徐庶接過那份沉甸甸的竹簡協議。
入手溫潤,卻仿佛帶著一股滾燙的溫度。
他攥緊了協議,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一種前所未有的情緒,從他胸腔轟然炸開,瞬間流遍四肢百骸!
那不是讀通一本經義的豁然。
也不是辯倒一個對手的快意。
那是一種,親手將自己的信念,將老師的教誨,化作現實的力量,死死攥在手中的感覺!
一種名為“成就感”的滾燙情緒!
他,徐元直,讀了半輩子圣賢書。
直到今天,在這場沒有硝煙的廝殺中。
他才真正明白。
學士的刀鋒,原來可以如此鋒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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