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郡守府驛館。
空氣里那股子奢靡的味兒,膩得人想吐。
熏香、酒氣,還有那些上位者骨子里透出來的傲慢,攪和在一起,能把人的肺都給堵死。
兩天了。
滿寵整整兩天,連面都沒露。
他把自己當成一只耐著性子的老貓,就等著籠子里的耗子自己發瘋、自己崩潰,最后服服帖帖地趴下來,任他宰割。
驛館的下人看徐庶的眼神,也從最初的敬畏,變成了毫不掩飾的輕蔑和憐憫。
一個窮山溝里鉆出來的泥腿子,還真把自己當盤菜了?
這可是曹司空的地盤。
是龍,你也得給爺盤著!
可惜,他們想錯了。
那個青衫書生,沒有半點急火攻心的樣子。
他甚至連房門都懶得出。
沒人知道,在第一個被“晾著”的夜晚,徐庶就換上了一身不起眼的短打,悄無聲息地溜出了驛館。
他沒去別處。
直奔宛城的黑市。
一個曹軍的伙頭兵,正因為賭輸了錢,急得抓耳撓腮。
徐庶什么也沒說,從懷里摸出個小油紙包,捻起一撮。
那玩意兒雪白,細膩,在昏暗的油燈底下,白得晃眼。
“這……這是……”
頭兵的眼珠子,當場就直了。
他見過軍中發的官鹽,又粗又黃,吃進嘴里又苦又澀。
可眼前這東西,比他見過的最上等的白糖還要精細!
“嘗嘗。”
徐庶的聲音很平淡。
伙頭兵哆哆嗦嗦地伸出指頭,蘸了那么一丁點,塞進嘴里。
一股純粹到極致的咸鮮,瞬間在他味蕾上炸開!沒有半點苦澀,只有一股暖流,熨帖得他渾身三萬六千個毛孔都舒展開了!
“神仙鹽!我的天爺,這是神仙鹽啊!”
伙頭兵激動得差點當場跪下。
“換嗎?”
徐庶問。
“換!換!我……我拿什么換……”
“我不要你的錢。”
徐庶的目光閃爍。
“告訴我,你們軍營,是不是很久沒足額發鹽了?是不是很多弟兄,已經渾身沒勁,連操練都打不起精神了?”
伙頭兵的臉,唰地一下,白得跟紙一樣!
……
第三天,大清早。
滿寵正在后院里優哉游哉地喝著早茶,聽著下人來報。
“大人,那姓徐的還是沒動靜,估摸著是扛不住了,就等您傳喚呢。”
滿寵的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冷笑。
讀書人,骨頭再硬,還能有多硬?
餓他幾頓,晾他幾天,什么狗屁傲氣都給你磨沒了!
他正尋思著要不要再晾對方一天,徹底把那點心氣兒給壓垮。
“砰!”
院門,被人一腳踹開!
一道青衫身影,逆著光,踏進了院子。
徐庶!
他身上那股子書卷氣,此刻蕩然無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把眼前一切都斬斷的鋒利,一種從尸山血海里爬出來的決絕!
那眼神,能刮掉人一層皮!
“你……”
滿寵手里的茶杯“啪”地摔在地上,碎成了幾瓣,整個人都看傻了!
這劇本不對!
他怎么敢?!
徐庶沒給他任何反應的功夫,一步步逼近,每一步都像踩在滿寵的“心巴”上。
“滿使君,看來曹司空,并沒有談判的誠意。”
徐庶的聲音,平靜得嚇人。
“既然如此,我等也不強求。”
“曲轅犁雖好,我稷下學宮自己用,也能富甲一方。”
他轉過身,留給滿寵一個冰冷的背影。
“明日一早,我便啟程返回臥龍崗。”
“告辭。”
每一個字,都像一柄重錘,狠狠砸在滿寵的胸口!
走?
他要走?!
一股冰冷的寒意油然而生!
他徹底慌了!
他比誰都清楚,曹操等不了!
官渡前線幾十萬大軍,糧草后勤已經繃緊到了極限!曲轅犁,就是那根救命的稻草!
曹操的親筆信里,寫得清清楚楚——不惜一切代價!
“徐先生!請留步!”
滿寵連滾帶爬地沖上去,臉上再無半分倨傲,只剩下驚惶和諂媚。
“誤會!都是誤會!下官這兩日偶感風寒,怠慢了先生,罪該萬死!”
他一把拉住徐庶的袖子,姿態低到了泥里。
“先生,我們談!現在就談!”
……
談判桌上,空氣壓抑得能擰出水來。
滿寵的額角,冷汗就沒停過。
他看著那份竹簡上的清單,感覺那上面寫的不是字,而是一把把刀,正在他身上來回地割。
“糧食,五十萬石……可以!”
“鐵礦,三千斤……也……也可以!”
滿寵咬著牙,幾乎是從牙縫里把這幾個字給擠了出來
他知道,自己已經沒了任何主動權。
現在,他只求能盡快完成交易,保住自己的烏紗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