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道真剛剛離開,如雪片似的拜帖就投到了大將軍府,這里面到底有多少投機分子,徐佑懶得分辨,一概不見,閉門謝客。
剛過了午時,近衛來報說接到了顧允的拜帖,這是微末之時結交的知己好友,也是現在最得力的盟友之一,不能不見,徐佑沉吟片刻,命大開中門,親自迎接。
臺階下,顧允風采如昨,他仰起頭,微微而笑。
徐佑嘆道:“飛卿,你不該來的!”
“怎么?大將軍崖岸高峻,連我也攀扯不得?”
顧允說著走上臺階,和徐佑擦肩,徑自往府里走去。徐佑轉身跟在旁邊,苦笑道:“主上特意下旨,讓我今日休息,不用上朝,如果在家里會客,明日朝會又給了他們攻訐的把柄……”
“別人要攻訐,自然百般理由,微之躲是躲不過的。”顧允氣道:“我今日來,正是要告訴那些小人,大將軍功在社稷,就憑他們還想潑臟水?我第一個不答應!”
徐佑笑著拍了拍他的肩頭,道:“戒急用忍,你是吏部尚書,勿要輕易動怒……走,我從長安帶了好酒,今日不談朝政,痛飲一番!”
顧允此來只為表明態度,知道不能急于一時,道:“好,不醉不歸!”
等到夜幕降臨,送別了顧允,徐佑換了衣服,悄然離府,去了秦淮河的畫舫。岸邊的清明接徐佑上船,低聲道:“安全!”
徐佑走進船艙,李豚奴候在里面,看見后愣了一愣,竟束手束腳的站起,準備屈膝跪禮。
徐佑攔住,不悅道:“這才多久沒見,怎么如此見外?你我之間,不要在意這些俗禮。”
李豚奴忍不住道:“大將軍威嚴更盛往昔,小人不敢直視,雙腿也忽而跟著發軟……”
“你現在是黃門令,侍從皇帝左右,萬萬不可說這樣的悖逆之語。臣下的威嚴再盛,還能盛過主上么?你平日里伺候主上飲食起居,尚能笑不禁,見了我卻不敢直視,被有心人聽了去,誰也擔待不起。”
李豚奴在奚官署的任上兢兢業業,署務打點的清清楚楚,人情世故面面俱到,頗得黃愿兒的贊許,稟告安休林后于月前升任了黃門令,實權在握,臺城之內的一千多名宦者里已經能排到前五之列。
“大將軍教訓的是!”
李豚奴知道徐佑是疼愛他,方肯說這些見責的話,默默記在心里,又閑聊了兩句西征的事,聽聞那些金戈鐵馬的戰場廝殺,露出幾分羨慕和向往。
不過自家知自家事,殘余之人,等閑連京城都出不去,不可能有征伐四方的機會,遂收了心思,低聲告知今夜密會的主要目的。
……
聽他說完這個足以震驚朝野的消息,徐佑的面色看不出喜怒,輕輕摩挲著手中的酒杯,道:“確定嗎?”
“確定!”
李豚奴的眼神有些慌亂,顯然此事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圍,道:“我原也不信,可種種跡象,又由不得不信!”
“還有誰知道?”
“皇后身邊最貼身的兩個宮女可能也知道……”
“徐秋分呢?”
“徐女郎應該不知,她雖說被皇后召入后宮朝夕陪伴,可更像是侍衛而不是侍
女,皇后也很小心,從不當著她的面……”
“好了,我知道了!”徐佑打斷了他的話,道:“今夜開始,你不要再關注這方面的任何事,全當從沒發生過。豚奴,這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真要是被發現,連我也保不住你的性命!”
李豚奴自然明白其中的輕重,這一個月來他忍受著內心的煎熬和恐懼,硬是撐到徐佑班師回朝,這會仿佛拋卻了萬斤巨石,終于可以松口氣。
“今夜我好好睡個覺,明天就會忘了所有!”
“長干里的宅子還住的慣嗎?”
宮里的大宦者都會在京城各處置宅,這是國人的心態使然,沒有宅子,哪里會有家的感覺?李豚奴剛當黃門令沒多久,手里的錢肯定是買不起的,但是通過秘府的連番操作,讓他投資的某家商行的米糧生意大賺了一筆,在長干里買了座前后五進的大宅,從外面看并不起眼,里面卻修飾的十分雅致。
之所以選擇長干里,而不是達官貴人們聚集的青溪里,原因不說自明,李豚奴畢竟是中官,不能太張揚,長干里煙火氣濃,人員混雜,最適合鬧中取靜,不惹人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