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豚奴差點落淚,道:“要是當年有這宅子,阿母也不至投了河……”
徐佑撫慰了兩句,等他情緒平復,在一僻靜地先下了船,李豚奴則繼續乘船,直到朱雀航才上岸。
這個過程,清明一直跟著,等李豚奴進入臺城,確認無人跟蹤,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回到府邸,徐佑倚窗遠眺,明月高懸青天,伸出屋檐的枝丫臥著幾只不怕冷的琉雀,一雙玉手從后摟住他的腰身,溫軟入懷的感覺從后背蔓延到心頭,詹文君低聲道:“怎么了?見過李豚奴,你的臉色就有些不對……”
“有件大事,我很為難,理智讓我需要盡早解決,可感情又讓我猶豫……你說,是該聽從理智的聲音,還是順從內心的情感?”
詹文君道:“理智可以把事情做到完美,但完美的結果未必能夠讓人無憾。我以為,人之所以為人,正是因為人們的情感豐富,或喜或悲,或苦或甜,并不是總被理智所左右……”
徐佑沉默。
詹文君也不問,只是靜靜的抱著,就這么站立了良久,徐佑突然道:“皇后有了身孕,很大可能是江子的骨肉,且此事主上知情,甚至刻意推動……”
詹文君震駭當場,松開了手,好半天才消化完這個石破天驚的宮廷秘聞,俏臉充滿了疑惑,問道:“主上為何這樣做?”
“主上身患隱疾,求醫用藥多年,始終沒有子嗣,也因此對女人產生了畏懼心理,轉而開始迷戀男風。皇后給他送了很多美人,卻治標不治本,偶爾會有寵幸,更多的還是和男寵們廝混。直到平定了元兇之亂,皇后在京城遇見了江子……”
男人和男人之間,有沒有愛情?
答案是:有!
魏安王寵龍陽君,布令四境,敢美女者誅滅全族;漢文帝寵鄧通,加官進爵,賜銅山允鑄私錢,鄧錢風行天下;陳文帝寵韓子高,帶刀送酒,聽計從,是沒有冊封的實權皇后。
皇帝和男寵
之間,有沒有生死不渝的愛情?
答案還是:有!
比如漢成帝寵張放,微服私訪時常自稱張放家人,等張放成親時又親自主婚,動用了天子乘輿,時人號稱“天子取婦,皇后嫁女”,顯赫當世。后來,受迫于太后和大臣們的壓力,無奈多次貶謫張放,漢成帝常涕泣而遣之,數月后因思念成疾駕崩,張放也隨之思慕哭泣而死。
這不比梁祝更感天動地?
詹文君了解了前因后果,也覺得此事頗為棘手,道:“你打算怎么處置?”
“若為安氏的江山社稷,只能拿掉孩兒,殺死江子,再從皇室子弟里擇一賢良聰慧者立為太子,繼承大位。漢魏以來,皇帝無嗣,這樣的先例很多,不會產生任何非議;可若為皇后著想,只能裝作不知,由著江子穢??亂后宮,畢竟……畢竟那是阿姊的親骨肉……”
前者可以當忠臣,甚至青史留名,傳為美談。可那樣一來,不僅惡了皇后,也惹惱了皇帝,除非當機立斷,逼皇帝退位,徐佑顧命監國,否則難說會有什么下場;后者則可以維持現狀不變,只要隱瞞住孩子的真相,等皇帝龍馭賓天,徐佑輔佐太子順利登基,照樣能保一世富貴。
詹文君望著徐佑的側臉,道:“選哪條路?”
徐佑抬起頭,月光照著英挺的眉目,透出深邃如海的冰冷,道:“沒什么好選的,她是我阿姊!”
詹文君有點心疼,抱住徐佑,輕輕撫摸著他的后背,柔聲道:“對你有恩的是主上,而不是安氏皇族,他既然同意了江子和皇后的事,我們大可不用插手。夫君,老百姓需要的只是好皇帝,而不是安氏的皇帝,誰又能保證,從皇族里選出來的太子,會比皇后和江子的孩子更賢明呢?”
“是啊,安氏能否千秋萬代,與我何干?主上愿意,阿姊開心,是不是安氏的血脈,又有什么關系?”
再次靜默良久,詹文君問道:“我只是奇怪,皇帝春秋正盛,為什么不再等幾年,說不定能治好隱疾?”
徐佑的聲音里少見的流露出幾許哀傷,道:“其翼曾給主上相過面,說他活不過三十五歲,算算日子,只在這一兩年間。我猜主上也知道自己的身子快不行了,所以急著為阿姊留個念想和依靠……”
當此亂世,若是安休林無嗣,等他駕崩,徐舜華更沒可能生養孩子,結局無非有二,要么自盡而死,要么孤苦終老,而以她的性子,自盡而死的可能性最大。
因此,江子之事,從某種方面而,也是安休林對徐舜華無私的愛。
徐佑還記得徐舜華初次見到江子的眼神,她是母儀天下的皇后,不可能真的亂到隨便找個人就行,至少也得是她喜歡,且得到安休林的認同。
江子的出現,完美的滿足了所有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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