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將軍府,聞鳶怕被聞憬教訓,一進門就找了個借口溜了。
許箐儀一路上都心事重重,欲又止了幾次,此刻剛想說什么,就見聞憬根本沒有理會她,帶著沈灼華回院子去了。
手指捏緊了衣袖,她眼中眸光閃爍,轉身走了。
聞憬少見地問起了沈灼華的行蹤,沈灼華將老太君要她管理私產的事說了。
聞憬聽后沉默了一會兒,平靜道:“是該從二嬸手里拿回來。”
沈灼華問:“夫君也這么信任我么?我從前沒有管過這么多的莊子和店鋪。”
“也沒有多少。”聞憬道,“這一年以來已變賣了一部分了。”
沈灼華震驚,她今日巡視了一下午,也只去了幾個地點,這竟然還是變賣過后剩下的?
想想擁有如此多私產的聞憬,房里卻幾乎一貧如洗了,他這一年是真的過得自暴自棄。
卻又聽聞憬道:“日后,就辛苦夫人了。”
沈灼華微怔,走過去道:“這些東西終究是你的,等你慢慢好起來,還是都拿回自己手里吧。”
聞憬抬起眼,唇邊帶著很淡的笑意,“不是已經拿回來了?”
不等沈灼華說話,他又道,“夫妻本一體,我的便是你的。”
沈灼華愣在原地。
她說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
來將軍府的這些日子,她一直覺得聞憬是冷淡的、高深莫測的,自己又是替嫁,她從沒有覺得她們真的就是一對夫妻。
聞憬怎么會這樣自然地將他們視為一體呢?將她視為他的妻。
但沈灼華又無法問出口。
聞憬將她的神情看在眼底,卻什么也沒問,只是漫聲問:“今日沒走夠么,站著做什么。”
沈灼華去旁邊坐下,不知為何覺得有些不自在。
聞憬道:“夫人在畫舫時不是挺會說的,這會兒怎么啞巴了。”
沈灼華假笑兩聲,回想起自己剛才咄咄逼人的樣子,心中暗道不好。
聞憬會不會覺得她那模樣,不像別人口中的沈其蓁?
她只能安慰自己反正聞憬從前也沒有見過她姐妹二人。
又聽聞憬問:“為何要說那些話?”
沈灼華沒反應過來,“什么?”
“你斥責她們的時候。”聞憬的視線不動聲色落在沈灼華臉上,聲音低而緩,“在想什么?”
沈灼華不敢看他的眼睛,別開視線,“阿蓁早已嫁給夫君,夫君也說夫妻一體,她們嘲笑我,其實就是沖著夫君和將軍府而來,那針對夫君,也還是針對我。”
她在扮演沈其蓁的時候,就總會將直白的你我,換成夫君,換成阿蓁。
“作為妻子,阿蓁自然是要維護夫君的。”
聞憬靜靜地看著她,許久都沒有說話。
沈灼華背后有一些涼意,總覺得聞憬能透過她看穿什么,讓她不自覺有些緊張。
“你想嫁給什么樣的人?”
忽然,她卻聽見聞憬這樣問。
沈灼華聽不懂他的用意,抬起頭看他。
聞憬的視線又落回她的手指上,那指尖倒沒有像在畫舫時一樣折磨自己,卻依然讓聞憬無法忽視。
他用往日最平淡的聲音掩蓋心里不知何處被吹動的風鈴聲。
“在嫁于我之前,你對丈夫有什么期待?”
沈灼華微怔,又垂下眼去。
她曾經想過嫁給什么樣的人嗎?想過的。
母親總提起鄉下那玩笑出來的娃娃親,每一次被貴女們嘲笑快回去嫁那狗蛋時,沈灼華都想,她才不會嫁。
她不貪圖高嫁,卻也有一個很樸實的心愿——她得嫁一個有錢的,能讓她不再拖著沈家日日鉆研的人。
她不需要對方有多厲害,不要他照顧與保護,更不需要他愛她。
如此想來,似乎很簡單,可對沈灼華來說又很難。
如今陰差陽錯地嫁給聞憬,似乎的確符合她曾經的期待——比如說今日才發現的,其實聞憬還是很有錢。
想到這里,沈灼華忍不住有點想笑,脫口而出,“夫君這樣的就很好。”
聞憬眸光微沉,瞇了瞇眼,“哦,哪樣好?”
不等沈灼華回答,他垂目放下手里的茶杯,發出輕輕的一聲響。
“夫人倒是樂觀,嫁給瘸子還這般好。”
沈灼華皺了皺眉,不知為何有些不高興。
她輕輕嘆口氣,從聞憬手中將那空了小半的茶杯拿過來,又添了些熱水。
“夫君何必總是這樣貶低自己呢?”她將茶杯放回他的手邊,看向他的眼睛,“我在畫舫上說的那些話,都是真心的。”
比如她說,聞少將軍是英雄。
“我從前其實沒有那么多期待。”沈灼華輕輕道,“如今倒是有了,就是希望夫君多活一些時日,當然如果能少說一些妄自菲薄的話就更好了。”
她的唇彎了彎,問聞憬,“夫君答應過我的,不是嗎?”
聞憬抓住的是后半句,挑了挑眉問:“我何時答應過你。”
沈灼華問:“你要說話不算話?”
“夫君真要問我有什么期待,那我就是好好地在府里過日子。”她輕聲笑道,“最好是有一些錢,少一些事。”
聞憬沒說話。
“怎么,夫君覺得奇怪嗎。”沈灼華撐住臉,帶了點報復心態道,“我的期待,同夫君在成親那晚說的不一樣,夫君不相信是嗎?”
聞憬并沒有被她嚇到,而是意味深長地說,“你現在的模樣,也與成親那晚不一樣,夫人。”
最后兩個字被他輕緩而刻意地吐出來,淡淡的,似乎戲謔,又品出纏綿的錯覺。
不知不覺,沈灼華沒有發現兩人在說話間不自覺地向對方傾過去身子,此刻靠得有些近了。
沈灼華耳根一紅,連忙站起來,一時也忘了該去反駁,手上不知為何十分忙碌,一會兒理理袖子,一會兒又理理耳后的頭發。
聞憬不自覺地輕笑出聲,“夫人在表演什么?”
沈灼華看他一眼,“夫君要是沒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
老太君的人走后,她還是想回旁邊的屋子睡。
擦肩而過時,卻被聞憬攔住了去路。
他握住了她的手腕。
沈灼華抿了抿唇,想問他是否還有什么事。
聞憬卻抬起另一只手,讓她靠近一些。
沈灼華猶豫了一瞬,又莫名覺得無法反抗,只好彎下腰去。
就見聞憬伸出手,指腹滑過她的耳垂,從她今日戴著的耳墜子中理出一縷被纏進去的發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