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陽鐘亂鳴,晏大人親至,還有御賜之物……這一切都預示著一場她無法想象的風暴。
而風暴的中心,竟是這個被她肆意折磨了幾日的少女!
她不敢抬頭,只能將臉死死地貼在冰冷的地面上,祈求這位公主能將她當個屁一樣放了。
然而,華玉安偏不。
她居高臨下地垂眸,目光平靜地掃過老嬤嬤那因為恐懼而劇烈起伏的后背。
那目光里,沒有恨,沒有怒,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
那是一種……看死人的眼神。
冰冷,漠然,不帶半分人間煙火氣。
華玉安的唇角,幾不可察地微微動了一下,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但那老嬤嬤卻仿佛聽見了什么一般,猛地一個激靈,幾乎要昏死過去。
因為她從那雙幽深的眸子里,讀懂了那無聲的宣告——
你的債,我收下了。
你的命,也一樣。
從地獄里爬出來的,不是人,是索命的鬼。
而她,就是第一個祭品。
華玉安收回目光,再不停留,繼續向前走去。
與晏少卿擦肩而過時,男人那清冽如雪松般的氣息拂過她的鼻端。
“公主,請。”
他終于開口,聲音低沉冷冽,聽不出任何情緒,像是在完成一道既定的程序。
華玉安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幾不可見的頷首,算是應了。
她知道,這場交易,從她交出那枚藏著秘密的發簪開始,便已成立。
他是執棋人,而她,是他手中最鋒利、也最不可控的一枚棋子。
他們彼此利用,各取所需。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她終于走出了那扇門,踏入了刺眼的陽光之中。
身后,是陰暗腐朽的宗祠,是跪地求饒的螻蟻,是那個深不可測的男人。
而身前,是一條她從未走過的、布滿了荊棘與鮮血的……通天之路。
華玉安緩緩抬起頭,瞇著眼看向那輪高懸的烈日,任由那灼熱的光芒刺痛她的雙眼,直到眼底泛起一片生理性的濕潤。
她想,這皇宮里的天,確實該變一變了。
就從此刻,從她華玉安,踏出這宗祠的這一步開始。
烈日灼心。
華玉安的眼睫上還掛著被強光刺出的生理淚珠,但那雙眸子,卻清亮得像淬了冰的寒刃。
她沒有回頭。
地獄既已在身后,那便永不回頭。
從宗祠到長樂宮的路,她閉著眼睛都能走。
那是她幼時無數次被父皇召見,又無數次失落而歸的路。
路邊的每一塊青石板,都曾印下她充滿期盼又轉為落寞的足跡。
可今日,這條路,變了。
不知何時,那冰冷灰敗的宮道上,竟鋪上了一層刺目鮮紅的毛氈。
紅氈從長樂宮的殿門前一直延伸到她腳下,像一條蜿蜒的血河,靜靜地等待著她踏上去。
宮道兩側,原本該是空無一人的,此刻卻跪滿了低眉順眼的宮人。
他們伏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抬,仿佛她是什么巡視領地的神祇,而非三日前那個可以被任何人踩上一腳的囚徒。
華玉安的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毫無溫度的弧度。
這便是權勢的滋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