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午時,李鈺剛起身,對面書案一位姓周的老修撰,忍不住問道:
“李修撰,每日此時便外出,可是有要緊事?”
李鈺停下腳步,客氣地拱手笑道:“周前輩,并無甚要緊事。
只是……晚輩腸胃弱些,光祿寺的飯菜,實在有些難以消受,想去外間尋些吃食。”
他這話聲音不大,但由于房間內太安靜,還是被其他人聽了去。
于是神色各異。
有幾個年輕的編修瞅了瞅李鈺身上那件明顯料子精良不少的青色公服,眼中不由得流露出羨慕之色。
翰林官清貴是清貴,但俸祿著實微薄。
尤其是這些低階翰林,大多出身寒門。
又要維持京官體面,又要養活家人,生活往往捉襟見肘。
雖然也抱怨光祿寺的飯菜難吃,但有免費的午餐吃不錯了,哪有余錢天天下館子?
而且李鈺身上的官服比他們的都好。
顯然是花高價錢買的,這就是自己在京城有房的好處啊。
不用交房租,不過狀元公本身應該也很有錢吧。
每月8兩銀子,可不夠天天下館子的。
周修撰愣了一下,隨即了然,苦笑一聲,他還以為李鈺是有什么事。
沒有想到是出去吃飯。
另一位庶吉士趙文廷,湊近低聲道:“李兄,外頭哪家館子經濟實惠些?
不瞞你說,那光祿寺的飯菜,我也快吃吐了,只是……”
他訕訕地笑了笑,沒好意思說是囊中羞澀。
李鈺心知肚明,便笑道:“趙兄若是不嫌,改日我作東,咱們一同去試試?
我知道附近有家小館,羊肉做得極嫩,價錢也還公道。”
趙文廷聞,臉上頓時放出光來,連連點頭:“那敢情好!先謝過李兄了!”
自此,李鈺每日午間外出用餐,便成了翰林院一景。
有時是一人,有時和蘇墨白一起。
同僚們從最初的驚訝、好奇,到后來的習以為常,甚至隱隱有些期待。
有時李鈺回來,會順手給同僚帶些剛出爐的芝麻燒餅或者一包五香花生米,要么就是一包鹵肉。
雖是小惠,卻也讓這清苦的翰林院午后,多了幾分暖意和煙火氣。
當然,也有人背后議論,說新科狀元到底是家底豐厚,不懂得勤儉。
但更多人是羨慕,恨不得也去李鈺的房間辦公。
時間一長,李鈺覺得翰林院的這些同僚,也不是自己想的那樣清貴文人。
反而和府學里的那些士子也差不多。
時光荏苒,李鈺在翰林院修撰的位置上,已安然度過了兩月。
這段日子,他每日埋首典籍,將分派下來的文書差事都處理得井井有條。
謄錄的文稿字跡工整清晰,校勘的典籍鮮有錯漏。
偶爾發表些見解,也頗能切中要害,顯露出扎實的功底和超越年齡的沉穩。
這份勤勉與能力,自然落在了上司眼中。
這日清晨,翰林院掌院學士親自來巡視。
眾人皆起身肅立。
掌院學士走過一張張書案,偶爾拿起幾份文稿翻閱,或詢問幾句。
行至李鈺案前時,他停下腳步,目光落在李鈺剛剛整理好的一摞《前朝會要》補遺稿件上。
他隨手拿起一份,仔細看了片刻。
見條目清晰,考據嚴謹,注釋得當,不由微微頷首。
他又抬眼看了看眼前這位少年狀元。
見他身姿挺拔,目光清正,并無半分少年得志的輕狂。
反而在這清冷衙門里沉靜如水,心中更是添了幾分贊許。
心中想起了李鈺的殿試文章,掌院學士孔維寧也是十三名讀卷官之一。
他雖然是中立官員,但也不想得罪次輔,便昧著良心給李鈺的文章畫了尖。
好在皇帝依然點了李鈺做狀元,讓他心里的內疚輕了很多。
皇帝賜了李鈺宅院,孔維寧自然也知道。
知道皇帝很看重李鈺,但孔維寧覺得李鈺成了大景第一個三元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