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節目規則,若鐘聲響盡,互選的兩人都在月臺,那么這對組合就會最先上車,一同存活下來。
她們正笑著,突然,一架纖白的影子,被車外更強的氣流裹挾著,竟以一個傾斜的角度猛地加速,短暫地追上了火車,與車窗平行飛掠了短短一瞬。
它像窗外世界一個莽撞的闖入者,在漫天暖黃的金光中劃過一道優雅而孤獨的弧線。
車廂內,溫涼被這突兀的造物吸引了全部心神,她的目光下意識地追隨那道轉瞬即逝的白影,仿佛被一種無形的力量牽引,她倏然站起身,裙擺因這突然的動作而微微蕩開……
輝煌的夕照透過玻璃,將她半邊臉龐和發絲染成璀璨的金色,窗外那架飛行的身影,映在她驟然明亮的瞳孔深處,仿佛在那里也點燃了兩簇小小的、躍動的火焰。
她就這樣追著它跑了短短一段路,從自己的窗前到兩節車廂的連接處,仿佛這徒勞的追逐能延長這奇跡的時限。
直到那飛行的身影,被一股無可抗拒的氣流卷向后方,迅速縮小,最終消失在茫茫暮色中的軌跡,直到它徹底化為視野盡頭的一個光點,與落日融為一色。
“紙飛機?”
拜玲耶跟了上來,站在溫涼身后朝外望去。
“是蝴蝶!”
“什么?”
“是蝴蝶!那支紙飛機上,畫著一只蝴蝶!”
一路的風吹拂著溫涼的長發,她捋著紛亂的發絲,大聲而又興奮地回應了一句,目光灼人。
沒人懂這句話里面的含義,沒人懂那只蝴蝶代表著什么……
但,
她懂!
只考慮了不到一個呼吸,溫涼就在拜玲耶與列車上所有人工作人員震驚的目光中,一躍而下!
裙角飄揚,雙臂上舉,像一只起舞的蝴蝶。
觀光列車的速度注定不會有多快,溫涼落地后走了幾個趔趄,回望遠去的拜玲耶,揮了揮手,露出一個張揚至極,明媚至極的笑容,用力揮了揮手。
被留在車上,獨自遠去的拜玲耶,好像明白了些什么,笑著大喊道:
“你不是說,你不想被動的等人選擇嗎?”
望著那個不斷遠去的影子,溫涼雙手合在嘴邊,同樣大喊:
“如、果、有、人、堅、定、選、擇、了、我,我、就、會、奮、不、顧、身、朝、他、去、的――!!”
每次一見到你心里好平靜,就像一只蝴蝶飛過廢墟
我又能活下去,我又找回勇氣,你的愛像氧氣幫忙我呼吸,我又能呼吸
我又能呼吸,我又能呼吸……
……
……
“還得走多久啊,再走太陽都下山了啊。”
鐵道的另一頭,賀天然百無聊賴的沿著軌道行走,因為他是本期節目唯一淘汰的一個人,節目組說這是他的end鏡頭,意味著回歸末日,走向未知。
今天整天被安排跟拍他的攝影小哥,也是倒了血霉了,扛著個機器,走的比賀天然累多了,又確認了一遍耳機里的指示,攝影師抱怨著
“走吧,導演組沒叫我們回去,就讓我一直拍,我都不知道拍啥了。”
“對啊,這周圍光禿禿的,我也整不出什么活兒啊,難不成讓我演個臥軌啊?早點回吧,不是說洋館還要補拍幾個鏡頭嗎?”
“唉,行……那,我在拍一個你的背影啊,我就不動了,賀導兒你自個往前走就行,可以了我就叫你回來。”
“好吧、好吧、好吧……”
賀天然丟掉手里的枯草,雙手插兜,見小哥把攝影機固定在地上,他吐出一口氣,扭身自顧往前走去。
為了讓自己背影不顯得那么頹廢,賀天然還故意拔了拔背,步幅加大了些許。
于是在鏡頭里,就有了這么一個畫面――
夕陽將鐵軌熨帖成兩條燃燒的鐵線,延伸向暮色四合的天際。
一個男人的剪影正沿著枕木緩慢前行,步伐沉滯,肩頭扛著無法說的落寞,仿佛是被那列呼嘯而過的火車遺棄下的孤寂靈魂。
“篤、篤、篤……篤篤篤篤――”
忽然,一陣由遠及近的引擎轟鳴聲打破了曠野的寂靜。
不似火車的轟隆,先是細微的馬蹄嗡鳴,隨即迅速成長為一種堅定、帶有自由的咆哮。
賀天然驀然回頭。
逆著漫天席卷的霞光,一道剪影正撕裂地平線――
那是一輛復古的美式巡航摩托車,騎車是一個女孩,長發在風中恣意飛揚,周身籠罩著一層耀眼的光暈。
女孩剛才在車廂里追逐過一架紙飛機,此刻卻駕著更快的坐騎,來追逐一個迷途的人。
一個利落的甩尾,摩托車穩穩停在男人面前,截斷了前方的孤寂。
溫涼一腳支地,一把摘下頭盔,霎時間,她的一頭長發如瀑般瀉下,被夕陽點燃,飛舞成一面燦爛的旗幟。
“我不是讓你在檢票口等我嗎?”
“我怕你真的把我腿打斷。”
“你不走我怎么會打你?是你又想搞不辭而別吧!”
“是節目組讓我……”
“你哪來這么多借口啊!”
“我身上都沒時間了,敲兩下鐘就淘汰了,我沒辦法啊,咱們總得講規則吧?”
“你沒時間了,你怎么不跟我說呢?”
“不是,你講不講道理啊,我不敲鐘你怎么走?”
“我有說我想贏嗎?我有說我想走嗎?賀天然!你不要總是這么自以為是好不好?!”
溫涼微微喘息,臉頰因疾馳而泛著紅暈,鼻尖沁出細小的汗珠,仿佛她是穿越了整個黃昏的重量……
只是為了趕來,成為某人的終點。
生命中充滿亂七八糟的問題,像走在沒有出口的那個迷宮里
一次又一次只會用借口逃避,怎么你從來沒對我徹底的死心
我有何德何能值得你珍惜,為何你對我有求必應……
男人撓撓頭,問:“那……現在怎么辦?”
女人執拗地盯著他,一不發,像是委屈,又像是在賭氣,雙眼漸漸累積了一層水霧。
“好好好……先停先停……”賀天然見狀不妙,立馬是繞到溫涼身后,跨坐在摩托的后座,“我們一起,現在你去哪,我就去哪,可不可以?”
“你滾下去啊~!”
姑娘搖擺著車頭與腰肢,賀天然現在反倒成了一張狗皮膏藥,嬉皮笑臉道:
“我不啊,我本來以為自己都被淘汰了,就這么沿著這條鐵路永遠孤獨地走下去了呢,現在有人來接我,我可是不撒手了。”
“你別騙我……”
“我不騙你。”
“你就愛騙人!”
“我不騙人,我今天騙人都是節目需要!走啦走啦!”
愛我這樣的人對你來說不容易,我的痛苦你也經歷
你是唯一陪我到天堂與地獄,每次一想到你
像雨過天晴看見一只蝴蝶飛過了廢墟,我能撐得下去,我會忘了過去
是你讓我找回新的生命……
溫涼一咬下唇,像是憋著一口氣似地一擰油門,摩托如一頭覺醒的猛獸,載著兩人猛地躥出,它不再沿著既定的、平行的軌道前行,而是桀驁地沖下路基,扎進無垠的、被夕照渲染得如同金色海洋的曠野。
土地在車輪下震顫,荒草不斷撲打、掠過車輪,濺起零星的金色碎屑,兩人耳畔的風,自由的呼嘯著。
他們的速度越來越快,仿佛與那條有著既定軌道的世界再無交集,鏡頭里,他們化作天地交界處一個躍動的光點,不是被落日吞沒,而是主動地,歡快地融入了那一片最為浩瀚的光明之中……
“喂,你到底把車開哪去啊――?”
“反正不會是人生的下一站――!!!”
“什么――?你說什么――?”
“我說,我能載著你,一直開到下一個世界――!!”
兩人的交流漸行漸遠,只在身后,留下一段象征著決別與新生的、飛揚的塵煙之路。(本章完)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