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母對他的漠視與不喜是明遠心中的痛。
他不想吐露他的弱點,不欲多,只是右手不由自主地捏緊了白瓷茶杯。
然而,馬車里還有個小話癆在。
“堂姐,大哥曾拜讀過很多謝七叔的文章,說謝七叔的文章之有物,是個實干之才。”
小明遲一會兒看明皎,一會兒又看明遠,滔滔不絕地說了一通。
“大哥,謝七叔也很賞識你呢,你們倆這算不算惺惺相惜?”
“謝七叔還說,要把何祭酒注釋過的一套《中庸》送給你呢。”
明遠緩緩地深吸一口氣,又深吸了一口氣,心道:這嘴上沒個把門的小話癆!
他近乎一字一頓地逼問道:“明不遲,你到底與謝珩說什么了?”
小團子能看出大哥有些不高興,卻是不解,歪著小臉說:“我沒胡說八道。”
“我說的都是實話,大哥,你親口說的,謝七叔是狀元之才。”
他生怕堂姐誤會了他,還強調地對明皎說:“堂姐,我沒撒謊。”
看著一臉無辜的弟弟,明遠莫名有些無力,點了點頭:“你沒撒謊。”
“是我說的。”
明遠不想聽這小孩再東拉西扯,拿起一塊糕點堵上了他的嘴。
對于謝珩,明遠的感覺有些復雜。
熙和十六年的春天,當謝珩高中探花時,彼時十五歲的明遠正處于人生的低谷。
因為諸多原因,他在府試中失利,沒能考中秀才,彼時家中所有人都或軟或硬地勸他放棄科舉。
他也難免產生了自我懷疑,與明遲一起搬到了老家的乾元觀借住。
當他聽聞謝珩的事跡時,才重新振作起來,又有了一種往前走的力量。
那個時候,他想,謝珩殿試時才十六歲,等下一次春闈,他正好十八歲,他比謝珩還要多兩年的時間——謝珩能做到的,他未必不行!
與其說,他賞識謝珩,不如說,謝珩是他的目標,是他想要超越的對象。
可現在,說這些未免太過狂妄。
明遠微微低頭,再次執起茶杯,淺啜著茶水。
過去這三年,他以為謝珩與他有些相似,但當他在豐臺街第一次見到謝珩其人時,就意識到,他錯了。
謝珩與他,一點也不像。
……
一炷香功夫后,當明遠置身京兆府公堂外,看見公堂上的謝珩時,再一次清晰地意識到了這點。
此刻坐在公案后審案的人并不是謝珩,而是京兆尹嚴大人。
謝珩這個上任不久的少尹坐在了左側的下首,斯文儒雅,與那日一劍斬馬,殺氣橫溢的青年判若兩人。
此時的謝珩是那個被皇帝盛贊為“懷瑾握瑜兮,君子如珩”的探花郎。
“大哥?”
耳邊忽然響起明皎低緩的聲音,明遠一怔,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喚的是堂哥吧?
他轉頭對上少女那雙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烏眸,少女對淺淺一笑:“他是他,你是你。”
“他戾氣太重……”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另一邊的小明遲聽不清楚,湊過來豎起了耳朵。
“啪!”
恰在這時,一聲震人心魄的驚堂木聲自公堂內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