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屏幕朝下,躺在出租車的腳墊上,那雙怨毒的眼睛仿佛還在視網膜上灼燒。
吳天死死盯著車窗外飛掠而過的街景,陽光刺眼,卻驅不散骨髓里的寒意。
那只左手,安靜地擱在腿上,指尖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帶來一陣細微的、齒輪嚙合般的滯澀感。
“到了。”司機毫無起伏的聲音響起,車子穩穩停在長途汽車站入口。
吳天幾乎是彈開車門,慌亂地摸出錢包。“多…多少錢?”
司機回頭,只是擺了擺手,動作僵硬得像關節生了銹。
“不用了,拿著。”他聲音平板,同時,一只同樣僵硬、膚色灰白的手,從駕駛座縫隙間伸了過來,指尖捏著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百元鈔票。
那錢…嶄新得過分,紙質異常挺括光滑,在午后陽光下泛著一種不自然的冷光。
司機雙眼似乎…過于清晰銳利,直勾勾地盯著吳天。
一股難以喻的、混合著劣質油墨和冰冷塵埃的味道,幽幽地鉆入鼻腔。這絕不是正常的錢!
胃里一陣翻攪,恐懼混合著厭惡。吳天下意識地想拒絕,但司機那只手固執地伸著,一動不動。
仿佛自己不接,它就會永遠凝固在那里,后面傳來不耐煩的喇叭聲。
“謝…謝謝。”吳天聲音干澀,飛快地抽過那張鈔票,指尖觸碰到時,一股比醫院地板更甚的冰冷瞬間竄上手臂。
鈔票入手沉重,完全不似紙張。吳天像甩掉燙手山芋般將它塞進褲兜最深處的角落,頭也不回地沖進了汽車站大廳。
車站大廳人聲鼎沸,汗味、泡面味、劣質香水味混雜在一起,嘈雜混亂。
這本該讓自己感到一絲“人間”的暖意,但此刻,這喧囂卻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
安檢機嗡嗡作響,傳送帶緩緩移動。輪到自己了,吳天把背包放上去,走到安檢口。
機器屏幕閃爍,操作員盯著屏幕,眉頭微蹙,手指在鍵盤上敲了幾下,又揉了揉眼睛。
他側頭跟旁邊的同事低聲說了句什么,兩人都帶著困惑的表情看向屏幕,又看著吳天。
一種不祥的預感升起,吳天湊近屏幕——背包的x光影像里,衣物、雜物輪廓清晰。
但自己的左手…本該是骨骼和軟組織的地方,屏幕顯示卻是一片濃稠、深不見底的、不斷翻涌蠕動的黑暗!仿佛安檢機的射線,也無法穿透那“手”的本質!
操作員最終搖了搖頭,大概是判定機器故障,示意自己通過,吳天抓起背包,逃也似的沖向檢票口,后背被冷汗浸透。
那只“左手”在安檢機下的異象,像一塊冰,沉甸甸地壓在心頭。
顛簸的長途客車終于停在了青石鎮熟悉的路口,暮色四合,小鎮籠罩在一種疲憊的寧靜里。
推開家門,一股飯菜的香氣混合著父母身上淡淡的汗味傳來。
“吳天?這么快就回來了?”母親從廚房探出頭,臉上帶著勞作后的疲憊,但眼神關切,“不是說同學那邊有項目嗎?還順利不?”
父親正彎腰把沉重的貨箱堆在墻角,聞也直起身,抹了把汗:“是啊,咋這么快?
吃飯沒?正好,洗洗手吃飯了。”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動作帶著常年搬運的僵硬。
“嗯…項目…黃了。”吳天含糊地應著,不敢看他們的眼睛,“那邊情況有點復雜,就…先回來了。”
巨大的謊和愧疚感讓吳天喉嚨發緊,他匆匆洗了手坐到飯桌旁。
飯菜是熟悉的味道,但食不知味。父母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著城里的事,吳天機械地應付著。
他們的關心是真切的,話語間是熟悉的鄉音和濃濃的關懷。
看著父親因為勞累而微駝的背,母親眼角的皺紋,一個可怕的念頭不受控制地冒出來:也許…是自己精神出了問題?
壓力太大?產生了幻覺?那十萬塊還在手機里,那么真實…可鍋巴的頭像…
“想啥呢?魂不守舍的。”母親夾了塊肉到自己碗里,“累了就早點休息,明天別亂跑了。”
“嗯,知道了媽。”吳天扒拉著飯粒,心里亂成一團麻。飯后,積壓的恐懼和混亂讓吳天坐立難安。
吃完飯便馬上去自己房間打開了手機在網上搜索左手,替代,但都沒有什么線索。想著會不會真是自己精神出了點問題?要不去醫院看看?
吳天借口吃多了散步消食,再次出了門。夜色漸濃,小鎮的街道安靜下來,路燈昏黃。去到了鎮上唯一的十二醫院大門口。
白天的經歷還歷歷在目。醫院大樓在夜色中像一個沉默的巨獸,幾扇窗戶透出慘白的光。吳天站在馬路對面,猶豫著是否要靠近。
就在這時,醫院側門(似乎是后勤通道)被推開,兩個穿著護工制服的人推著一張帶輪子的平板床出來。
上面蓋著白布,他們動作麻利,但透著一股說不出的…秩序感?
沒有交談,沒有多余動作,徑直將平板床推向停在路邊的一輛沒有任何標識的灰色廂式貨車。
貨車的后門敞開著,里面黑洞洞的。就在護工將平板床推上貨車的瞬間,一陣夜風吹過,掀起了白布的一角。
吳天的呼吸驟然停止!
白布下露出的,不是預想中的人體輪廓,而是一堆…僵硬、扭曲、被強行捆縛在一起的肢體!像廢棄的木偶零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