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條手臂的皮膚在車尾燈的光線下,呈現出一種熟悉的、帶著暗紅紋路的青紫色!
其中一個護工似乎察覺到了什么,猛地轉過頭,視線精準地投向馬路對面的吳天。
護工的臉在陰影中模糊不清,但那雙眼睛…空洞,死寂,毫無生氣,卻帶著一種冰冷的鎖定感,與鍋巴微信頭像上那雙怨毒的眼睛如出一轍!
心臟狂跳!吳天猛地轉身,拔腿就跑!冰冷的夜風灌進肺里,身后的醫院像一頭蟄伏的巨獸,散發著無聲的惡意。
那只“左手”在奔跑中傳來一陣清晰的悸動,仿佛在回應著醫院里的某種存在。
口袋深處,那張冰冷的“百元鈔票”,也像一塊烙鐵,灼燒著吳天的皮膚。
幻覺?精神問題?吳天看了左臂的那只冰冷的鬼手,正安靜地蟄伏在自己的手腕上。冰涼的夜風刮在臉上,卻吹不散骨髓深處的寒意。
吳天一路狂奔回家,反鎖房門,背抵著門板劇烈喘息,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護工那雙空洞死寂的眼睛,白布下扭曲僵硬的肢體,口袋里那張冰冷沉重的“百元鈔票”,還有手腕深處那只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著陰寒、隱隱作痛的左手……
所有這一切,都像冰冷粘稠的瀝青,將自己牢牢裹挾在名為“真實”的噩夢里。
吳天靠著門板滑坐在地,月光透過窗戶,在地板上投下冰冷的格子。口袋里的手機像一塊燒紅的烙鐵。
那十萬塊轉賬記錄是真實的,鍋巴“痊愈”后那種油滑的“正常”是真實的。
醫院里蠟像般的秩序是真實的,護工推走的“東西”也是真實的……這絕不僅僅是自己的臆想!
那只左手手腕處傳來一陣清晰的、如同鋼針刺入般的銳痛,仿佛在無聲地嘲笑著自己試圖用“幻覺”來逃避的念頭。
接下來的幾天,吳天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像一只驚弓之鳥。父母擔憂的眼神和小心翼翼的詢問如同芒刺在背。
吳天不敢看他們的臉,生怕在那熟悉的關切之下,捕捉到一絲與白隊、與護士、與護工相似的僵硬或空洞。
吳天借口“項目失敗心情不好,需要靜一靜”,大部分時間都蜷縮在床上,用被子蒙住頭,試圖隔絕外界的一切。
那只左手成了自己所有恐懼的焦點,吳天用長袖死死蓋住它,不敢觸碰,更不敢凝視。
每當夜深人靜,自己能清晰地感覺到皮膚下細微的、非人的冰冷流動感,以及指關節深處那齒輪嚙合般的滯澀。
它在“生長”,在“適應”,在與某種存在于虛空中的、冰冷而龐大的意志建立更深的鏈接。
“經汝之手,曉後世之榮耀”……這句血字如同詛咒的烙印,每在腦海中浮現一次,左手的寒意便深重一分。
時間在恐懼的煎熬中變得粘稠而漫長,卻又像指間的流沙,無法阻擋地滑向大專開學的日子。
收假的日子終于到了。
父母站在門口送自己,母親的眼眶微紅,反復叮囑著“到了學校好好吃飯,別舍不得花錢,有事一定給家里打電話”。
父親沉默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那常年搬運重物而布滿老繭的手掌傳來的粗糙觸感,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屬于“人間”的溫度。
看著他們臉上真實的、混合著不舍與期冀的皺紋,有那么一瞬間,自己幾乎要崩潰地將一切和盤托出。
但話到嘴邊,看著母親眼中倒映出的、自己蒼白驚惶的臉,又被硬生生咽了回去。
告訴他們什么?說他們的兒子被一只鬼手替換了,卷入了一場無法理解的超自然恐怖?除了徒增他們的絕望和恐懼,還能如何?
那只左手在衣袖下傳來一陣冰冷的悸動,仿佛在警告。
“嗯,知道了,爸,媽,你們也保重身體,別太累。”吳天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些,拖著行李箱,轉身匯入了前往高鐵站的人流。
每一步都沉重異常,仿佛腳下不是故鄉的土地,而是通往未知深淵的棧道。
吳天不敢回頭,生怕多看一眼,那份屬于“吳天”的、普通家庭的溫暖羈絆,就會成為壓垮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高鐵站依舊人潮洶涌,喧囂嘈雜。然而,這屬于“人間”的嘈雜,此刻在自己耳中卻如同隔著一層厚厚的、扭曲的不安。
安檢口,吳天幾乎是屏著呼吸將背包和那只被長袖掩蓋的左手伸向掃描儀。
刺耳的嗡鳴聲中,吳天死死盯著操作員面前的屏幕——背包輪廓正常,衣物雜物清晰可辨。
而當掃描光束掠過吳天的左臂時,屏幕上的影像再次出現了那片熟悉的、濃稠翻涌、深不見底的黑暗!
它像一個貪婪的漩渦,吞噬著x光,昭示著其內在的非人本質!操作員的眉頭再次擰緊,疑惑地敲擊鍵盤,反復確認,最終仍是無奈地揮揮手放行。
那瞬間的眼神交匯,吳天似乎在他困惑的眼底深處,捕捉到了一絲極快閃過的、難以喻的冰冷,快得如同錯覺,卻讓吳天的血液幾乎凍結。
找到自己的座位,靠窗。鄰座是一位穿著得體、閉目養神的中年女士。吳天將行李箱塞進行李架,動作間,左手的滯澀感愈發明顯,像生銹的機械臂。
車廂內廣播響起,是甜美卻毫無起伏的電子音,播報著列車即將啟動和行程信息。
吳天癱坐在座位上,疲憊感和巨大的精神壓力如同潮水般涌來,眼皮沉重得幾乎抬不起來。
窗外熟悉的城市景觀飛速倒退,陽光刺眼。
在列車規律的晃動和引擎的低鳴中,自己緊繃了數日的神經終于不堪重負,意識如同沉入粘稠的墨汁,迅速模糊、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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