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癱在花壇邊,抖得像秋風里的最后一片葉子,眼神渙散,嘴唇哆嗦著擠出不成調的碎語。
吳天靠著樹干,左臂衣袖下暗紅紋路如活物般搏動,每一次鼓脹都帶來冰錐刺骨的劇痛。掌心深處,“榮光”二字的位置燙得像烙鐵,死死焊在皮肉上。
暮色漸沉,校園廣播里甜膩的流行歌還在不知死活地聒噪,籃球場上的喧鬧隔著草坪傳來,虛假得令人作嘔。
花壇邊零星走過的學生投來好奇或疑惑的目光,他們的“正常”,此刻成了這詭異世界最刺眼的背景板。
“天…天哥……”胖子終于找回點自己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說道:天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他眼睛死死盯著吳天左臂袖口下那團不祥的、時明時暗的紅光,仿佛那是地獄的入口。
胖子那點貧瘠的想象力,恐怕連恐懼的邊都摸不著。
就在這時,一股難以喻的陰冷毫無征兆地從背后襲來。
不是晚風,是更深沉、更粘稠的東西,帶著停尸房特有的陳腐氣息。
胖子猛地打了個寒噤,驚恐地瞪大眼看向吳天身后,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抽氣聲。
吳天僵硬地、一寸寸地轉過頭。
宿舍樓側面,那片被高大香樟樹濃密枝葉遮蔽的、濃得化不開的陰影里,一個輪廓緩緩“浮”了出來。
是白隊。
又或者說,曾經是白隊的“詭異”。
他身上的衣服破爛不堪,像是被無數利爪撕扯過,露出下面青灰色的、毫無生氣的皮膚。
衣服上,那片吳天曾見過的暗紅污漬,此刻已凝固成一大塊厚厚的、類似樹脂或瀝青的硬殼,在昏暗光線下泛著詭異的暗光。
最駭人的是他的臉——沒有任何表情,肌肉僵硬得如同石雕,一雙眼睛空洞得嚇人,深不見底的黑,直勾勾地“釘”在自己和胖子身上。
他沒有呼吸的起伏,沒有活人的氣息,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個從地獄深淵打撈上來的、拙劣的蠟像。
“跑…跑不掉的……”
聲音響起了,不是從他緊閉的、毫無血色的嘴唇里發出。
那聲音沉悶、空洞,帶著一種奇異的混響,仿佛來自一口深埋地底的古鐘,又像是……從他微微起伏的腹部震蕩出來。
“那東西……是‘聻’……”白隊(或者說是占據著白隊軀殼的東西)腹部繼續發出那種非人的、令人頭皮發麻的回響,“你們……驚動了它……它循著‘標記’來了……”
胖子嚇得一哆嗦,他嘴巴張得能塞進個雞蛋,看看白隊,又看看吳天,臉上的恐懼被一種極度的荒誕感沖淡了些許。
“你是?”胖子聲音抖得厲害,帶著哭腔又強撐著最后一點貧嘴的勇氣。
“您…您這造型挺別致啊?擱這兒拍午夜兇鈴續集呢?還…還‘聻’?您別是讓那cosplay給……給腌入味兒了,開始講靈異了吧?”
那空洞的黑眼極其緩慢地轉向胖子,腹部的聲音平板無波,卻帶著一種凍結靈魂的寒意:“聻…是鬼死所化……鬼死為聻……聻死為希……希死為夷……夷死為微……越殺……越兇……”
每一個字都像冰坨子砸進心臟。鬼死為聻?聻死為希?
這他媽是什么套娃地獄!胖子聽得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到胸口了,顯然這信息量徹底超出了他那顆只裝著游戲和曠課的腦袋的承載極限。
“胡…胡扯!”胖子猛地搖頭,像是要把這恐怖設定甩出腦殼,聲音拔高,帶著色厲內荏的尖叫,“這都啥跟啥啊!您清醒點!咱得相信科學!
您肯定是讓cosplay給刺激得……”他手指著白隊破爛的衣服和上面那惡心的污漬,“您看看您自己!這像話嗎!”
“科學?”白隊腹部那空洞的回響帶上了一絲極其細微的、近乎嘲弄的漣漪。
他那只同樣布滿青灰色死氣的手,極其緩慢地抬了起來,指向宿舍樓的方向。
“嘎吱——嘎吱——!!”
那令人牙酸的、如同生銹鐵皮在水泥地上拖行的聲音,驟然從宿舍樓的一樓樓道口爆發出來!
比剛才在樓梯上聽到的更加清晰、更加刺耳!帶著一種不疾不徐、卻充滿惡意的迫近感!
同時,一股比白隊身上散發出的更濃烈、更暴戾的陰冷氣息,如同無形的海嘯,猛地從樓道口洶涌而出!
路燈的光線在樓道口那片區域瘋狂地扭曲、閃爍,明滅不定。
濃稠如墨的黑暗在門洞內翻涌,仿佛有什么東西正要從那粘稠的黑暗中……爬出來!
胖子“嗷”地一嗓子,差點原地蹦起來,臉刷地一下慘白如紙,剛才那點強裝的“科學信仰”瞬間被碾得粉碎。
巨大的恐懼讓他死死抓住吳天的胳膊,指甲幾乎嵌進自己的肉里。
“它……來了……”白隊腹部的聲音依舊平板,但那空洞的眼黑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其復雜的情緒——像是絕望,又像是某種冰冷的決絕。
他僵硬的身體微微前傾,破爛的衣服無風自動。
衣服上面那暗紅的污漬硬殼似乎在微微發光,散發出一種同樣陰冷、卻帶著某種“秩序”意味的氣息,如同無形的屏障,硬生生頂住了從樓道口涌出的狂暴寒意。
“走……”他腹部艱難地擠出這個字,指向校園深處那片被高大樹木陰影籠罩的區域,“去…444號實驗樓……那里…有‘門’……暫時…安全……”
拖拽聲猛地加劇,樓道口翻涌的黑暗邊緣,一只蒼白得毫無血色、指關節扭曲變形的手,猛地探了出來!
五根尖銳漆黑的指甲摳在水泥宿舍墻上,發出令人牙酸的刮擦聲!
白隊破爛的身影猛地踏前一步,上面的暗紅污漬驟然亮起刺目的紅光!一股無形的、帶著鐵銹血腥味的冰冷沖擊波,狠狠撞向樓道口!
“呃…啊——!”白隊腹部發出一聲沉悶痛苦的嘶吼,整個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青灰色的皮膚下似乎有東西在瘋狂蠕動。
但他死死釘在原地,那翻涌的黑暗和伸出的鬼手,竟真的被這股力量短暫地阻滯了一瞬!
“走啊!!!”胖子被這景象徹底嚇瘋了,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連拖帶拽地把吳天從樹干上扯起來,聲音劈叉得不成樣子,“444!他說444!管他娘的!先跑再說!”
左臂的劇痛和灼燒感在樓道口鬼手出現的瞬間達到了頂峰,掌心的“榮光”烙印滾燙得幾乎要燒穿吳天的意識。
白隊的阻擋如同在沸騰的油鍋里投入冰塊,激起了更狂暴的反噬。
那樓道口翻涌的黑暗中,拖拽聲變成了憤怒的嘶吼,尖銳刺耳,非人非獸!
沒有時間猶豫了!吳天反手抓住胖子汗濕油膩的胳膊,喉嚨里發出一聲自己也分不清是怒吼還是痛嚎的嘶喊。
吳天用盡全身力氣,朝著白隊所指的方向——那片被暮色和樹影吞沒的、死寂的校園深處,亡命狂奔!
身后,白隊那破爛的身影在路燈瘋狂閃爍的光影中,像一尊即將被巨浪拍碎的礁石,死死抵著樓道口噴涌而出的恐怖。
他衣服上暗紅污漬的光芒忽明忽滅,每一次閃爍都伴隨著他腹部發出的、更加沉悶痛苦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