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看起來都無比正常,充滿了生機勃勃的氣息,與剛才地獄般的景象形成荒誕的對比。
這種“正常”,此刻卻讓吳天感到一種深深的不安和虛假。
他們就近找了一家看起來還算干凈的經濟型連鎖酒店。
前臺小姐掛著職業化的微笑,遞過房卡時多看了兩人一眼——吳天臉色蒼白,眼神帶著一種揮之不去的疲憊和冰冷;胖子則眼神飄忽,衣服上還沾著灰塵,顯得有些狼狽。
前臺小姐帶著吳天和胖子走到了二樓,隨即在一扇紅色的門前停了下來。
好了,這是你們的房間,里面有礦泉水,還有小零食那些,有什么需要就撥打前臺電話。
吳天和胖子哪顧得上聽她說的什么話,拿著房卡就朝門上刷。
刷開房門,一股封閉的、帶著淡淡霉味的氣息撲面而來。
標準雙人間,兩張床,桌椅,電視,衛生間。
胖子反手鎖好門,又掛上防盜鏈,這才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癱倒在靠門的那張床上,發出沉重的喘息。
吳天走到窗邊,將厚重的窗簾拉開一條縫隙。
樓下街道車水馬龍,霓虹閃爍。他仔細地、一寸寸地掃視著街景,目光在陰影處、在行人臉上、在閃爍的廣告牌上停留。暫時……似乎沒有異常。
“天哥…”胖子掙扎著坐起來,聲音嘶啞,“剛才…那到底是什么鬼地方?白隊他…”他眼圈又紅了,說不下去。
吳天拉上窗簾,隔絕了外面的光影。他轉過身背靠著窗臺,抬起自己的左手。在房間慘白的燈光下,他緩緩卷起左臂的衣袖。
暗紅色的紋路在皮膚下若隱若現,如同活體的刺青。
掌心中央,那枚血色的眼球印記清晰可見,眼球深處,似乎還嵌著一些極其細微、難以察覺的暗沉紋理,透著一股古老死寂的氣息。
“這東西,”吳天看著自己的左手,聲音沒有波瀾,像是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叫‘聻叩之契’,或者按那骨片上的說法,是‘神之左手’的殘片。”
胖子倒吸一口涼氣,眼睛死死盯著吳天掌心那詭異的眼球印記。
“神…神之左手?那…那懷表呢?”他下意識地捂住自己胸前的青銅懷表,仿佛那冰冷的物件會咬人。
“鬼眼凝滯,時空碎片。”吳天吐出在虛無空間里烙印在自己腦海的信息,“代價是,這雙眼睛最終會徹底‘鬼化’,成為橋梁。”
吳天看向胖子的眼睛,胖子感覺吳天的目光似乎穿透了他的視網膜,看到了更深層的東西,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房間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胖子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覺得喉嚨發干,最終只化為一聲帶著無奈的語:“靠…”
吳天放下袖子,遮住了那不詳的烙印。“白隊最后的話,你聽到了。”
吳天看著胖子,“城東,向陽福利院,三號床,白隊他拼了命讓我們活下來,這個忙,得幫。”
胖子抹了把臉,用力點頭:“幫!必須幫!
白隊他…”他哽住了,隨即眼神里也透出一股狠勁,“天哥,你說咋辦就咋辦!我胖子這條命,現在算白隊給的!”
就在這時——
“叮鈴鈴鈴——!!!”
刺耳、急促的座機鈴聲毫無征兆地在死寂的房間里炸響!
聲音尖銳得如同警報,瞬間撕裂了兩人間沉重的氣氛!
吳天和胖子同時身體一僵,猛地看向床頭柜上那部老式的酒店座機。
紅色的來電指示燈瘋狂閃爍,在昏暗的房間里顯得格外刺眼。
誰?酒店前臺?不可能,他們剛入住。家人?他們更不可能知道這里的號碼!
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吳天眼神銳利如刀,示意胖子別動。
他走到床頭柜邊,看著那部如同催命符般狂響的電話。
鈴聲持續不斷地尖叫著,帶著一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固執。
吳天深吸一口氣,冰冷的左手掌心烙印傳來一陣微弱的悸動。
他伸出手,拿起了話筒,緩緩放到耳邊。
話筒里沒有立刻傳來聲音,只有一片死寂的電流低噪,滋滋作響,仿佛信號在極遠的地方艱難地穿透著什么。
幾秒后,一個女聲突兀地響起。
聲音很年輕,語調卻異常平穩,平穩得沒有一絲波瀾,帶著一種公事公辦的機械感,每一個字都像是提前錄好、精準播放:
“吳天先生,吳咸先生。你們的‘意外假期’即將結束。”
“想了解‘聻叩協議’的真相,想弄清楚你們身上發生了什么,想知道如何…活下去。”
“明晚十點。西城區,槐蔭路盡頭,廢棄的7路公交車終點站。”
“超過時間。過時不候。”
聲音戛然而止。
“嘟…嘟…嘟…”
忙音響起,冰冷而單調。
吳天緩緩放下話筒,紅色的來電指示燈也隨之熄滅。房間里只剩下兩人粗重的呼吸聲。
“她…她是誰?”胖子的聲音傳來,臉上血色褪盡,“她怎么知道我們的名字叫什么?
還有…那什么協議?公交站?還有她怎么知道的這邊電話?”
吳天沒說話。他走到窗邊,再次拉開窗簾一條縫隙,樓下街道依舊喧囂,霓虹閃爍。
但在那些流動的光影之下,在行色匆匆的路人背后,在店鋪招牌的陰影里,他仿佛看到了一絲若有若無、幾乎難以察覺的…深灰色氣息,如同細小的塵埃,正悄然彌漫開來。
那女人的聲音,像一把冰冷的鑰匙,打開了一扇通往更深黑暗的門。
西城區,槐蔭路盡頭,廢棄的7路公交站終點。
明晚十點。
白隊的囑托,福利院的三號床,還有這突如其來的神秘人…
冰冷的左手在袖中微微握緊,烙印深處傳來一絲歡呼雀躍的念頭。
那枚嵌入古老骨片的血色眼球,似乎也感受到了即將到來的風暴,在掌心烙印深處,無聲地轉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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