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溫辭話說到一半忽然頓住,似有所感轉頭朝桑棠晚的方向看過去。
正看到一道纖細的背影倉皇地鉆進馬車內。
“桑棠晚!”
宋溫辭一眼便將她認出來,脫口喚了一聲。
桑棠晚聽到他的聲音不僅不停,反而捂著心口趕忙吩咐:“盼夏,快走。”
天爺啊,宋溫辭怎么好得這么快?真是老天無眼。
邵盼夏不知發生了什么,但聽她語氣急迫,便緊忙甩鞭催著馬兒跑起來。
宋溫辭追著馬車叫罵:“桑棠晚,我知道是你,跑什么跑?給小爺滾下來!”
桑棠晚這個騙人精,從小不知道騙了他多少次!
當初,在京城用趙承曦的名義騙他五千兩不算。趁他失憶還騙走了他家祖傳的染布方子。
等他抓到她不把她抽筋扒皮才怪!
“快快!”
桑棠晚自知理虧,只一味地催促邵盼夏。
邵盼夏不負所望,催著馬車往人少的道上走,馬車自然越來越快。
宋溫辭只憑兩條腿自然追不上,停住步伐指著馬車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早晚有一日我逮到你要你好看!”
等著吧。
他這次來定陽就是為了去銅官找桑棠晚算賬。
沒想到桑棠晚居然自己來定陽了。
這敢情好,省得他跑一趟。他就在定陽城里等著,不信逮不到她!
桑棠晚透過馬車后窗,看著宋溫辭氣急敗壞的模樣不禁笑了一聲。
德行,跟她斗?從小到大他哪次贏過她?
“柚柚,宋少爺怎么到定陽來了?”辛媽媽不由憂心:“他會不會對你不利?”
她知道兩人之前的過往,也知道桑棠晚學宋溫辭祖傳手藝的事。當然擔心宋溫辭會對桑棠晚做什么不好的事。
“不礙事。”桑棠晚不以為意:“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她對付宋溫辭還不是易如反掌?
“小姐,咱們現在去哪兒?”
邵盼夏在外頭詢問。
“往前走,到前頭那家最邊上的客棧看看。”
桑棠晚挑開簾子往外看,指著一家客棧吩咐。
租鋪子要不少銀子。她手里的銀子也就才夠租鋪子,進貨都勉勉強強,得省著些花。
這客棧位置不佳,價錢大概也不貴。
桑棠晚與客棧掌柜的討價還價,最后以十兩銀子的價格要了兩間客房,可以住一個月。
她盤算著一個月的時間足夠租下鋪子搬過去了。
*
翌日。
桑棠晚早早又往那家好似善堂的鋪子去了。
她看中了這鋪子地方大,占地又好。不租下來可惜了。
鋪子門大開著。
桑棠晚探頭往里瞧。
昨日那位身形高挑的女子正在教那幾個女孩識字。
她手指點在紙上的字上。
“程秋霜。”
女孩子們有大有小,異口同聲地將紙上的字念了出來。
“對。”程秋霜道:“大家記住,這幾個字就是姐姐的名字。”
說話間,她瞧見門口探頭探腦的桑棠晚,不由皺眉:“你是什么人?來這里有何貴干?”
她神色清冷,眸中滿是不悅。
“程姐姐,你教她們識字呢?”桑棠晚背手笑著走進去:“我那個,看你這個房子蠻不錯的,有沒有考慮租賃出去?”
她趁機上下左右掃了一眼里頭的布局。
寬闊,房梁也高,真是滿意得不得了。
“出去。”程秋霜抬手指著外面,一臉嫌惡:“滿身銅臭味。”
桑棠晚低頭看看自己穿著。還好吧,也就是中上等的蜀錦,不算奢華,怎么就滿身銅臭了?
“我是來租房子的。”她賠笑:“你看你這么大個地方,空著也是空著。再說你養這些孩子也要銀子,對吧?”
昨日看到那野菜飯,她便知道程秋霜手頭緊得很。畢竟這定陽城里什么買不到?要是有銀子,誰不喜歡吃肉?
就是不知道這些孩子和程秋霜是什么關系?程秋霜為什么要養她們?
“把她請出去。”
程秋霜壓根不理會桑棠晚,朝那群小女孩吩咐。
“出去!”
“你快走。”
“程姐姐不喜歡你。”
那群大大小小的小女孩一擁而上,將桑棠晚推出了門。
“什么人嘛。”桑棠晚甩甩袖子。
有銀子不賺,寧可吃野菜飯,到底怎么想的?
前面忽然有人呼呼喝喝,行人都自覺讓到道邊。
“讓一讓讓一讓,定陽府知府事趙大人巡街。”
有衙役當先開路,隨著銅鑼一聲響,描金鑲玉的轎輦由八人抬著,緩緩行了過來。
趙承曦端坐其上,一如既往地神色淡漠,矜貴自持。
“趙大人……”
“拜見大人……”
“這位新知府事模樣真是一表人才啊……”
讓到道邊的百姓們對趙承曦行著禮,小聲議論紛紛。
桑棠晚皺起臉兒。
趙承曦好好地來定陽做什么?桑棠晚過了片刻才想起來,趙承曦是定陽府知府事。
她下意識想躲。
趙承曦讓她去西域來著,她卻跑到了定陽。趙承曦見了面免不得又要說她。
但躲避的動作尚未做出,她又反應過來。
趙承曦又不是她什么人,她憑什么要聽他的?
她一個活生生的人,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趙承曦管不著。
更何況,娘在留給她的信里都說同意她回京城。
她理直氣壯起來,干脆站直了身子朝趙承曦看過去。這么多人趙承曦也不見得就能看到她。
別說,當了知府事就是不一樣。趙承曦這模樣看起來威風得很。
沒看到淮王,是不是押著劉俊才那一撥人回京城去了?
坐在轎輦之上原本垂著眸子不知在想什么的趙承曦忽然抬頭,側眸朝桑棠晚望去。
他神色端肅,眸光澹清,冷冷疏疏如朗月般難以觸摸,只可遠觀,貴不可。
只一眼,他便收回目光,好似沒有看到桑棠晚一般,再次垂下眸子。
桑棠晚心提起一瞬,又重重落下。
她自嘲地笑了笑。
是她自己想太多,還擔心趙承曦會催她去西域。趙承曦這樣的人怎會在意她去哪里?
之前數次催促,不過是看在娘親的面上罷了。既然她不聽,人家干脆就不管了唄。
不管最好,以為她稀罕?
*
桑棠晚回客棧待了兩日。
轉過天來,又出了門。
這一回,她沒有直奔程秋霜那處,而是帶著邵盼夏在集市上轉了起來。
先是買了十來支糖葫蘆,又撕了一只烤雞用荷葉包著,最后在雜貨擔上買了撥浪鼓、蹴球還有泥娃娃等等的一些小玩意兒,全都是哄小孩的。
主仆二人帶著一堆東西,這才到了程秋霜那處。
桑棠晚探頭往里瞧了瞧,便見那群女孩圍著程秋霜正在里面說話。
她這回也不進門,就在廊下陰涼處坐下,拿過一根糖葫蘆吃了一口,示意邵盼夏:“把東西放下,你也吃。”
“小姐,我不累也不餓……”
邵盼夏總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叫你吃你就吃。”桑棠晚回頭往屋子里瞧,口中“嘶溜”一聲,拔高聲音道:“好甜啊……”
幾個女孩不由轉頭看過來。
桑棠晚瞇起眸子,纖長的眼睫翹起顯出幾分狡黠,神態愈發享受:“酸酸甜甜,真是太好吃了。”
這些小女孩跟著程秋霜沒什么好東西吃,就不信她們看她吃東西會不饞。
果然,有女孩子眼饞了。
年齡大一些的女孩還好一點,轉頭看向程秋霜。年齡小的孩子已經忍不住咽起口水。
那可是糖葫蘆,酸酸甜甜可好吃了,只有過年的時候程姐姐才會買幾根來分給她們吃。
“來,給你們。”
桑棠晚拿了幾根糖葫蘆在手上晃了晃,笑吟吟地招呼她們。
幾個小的女孩雙眼緊盯她手里的糖葫蘆,忍不住朝她走過去。
大的幾個孩子也忍不住開始咽口水。
“都回來。”程秋霜招呼一聲。
幾個小女孩頓時停住腳步,回頭看程秋霜,那饞巴巴的眼神別提多可憐了。
桑棠晚沒有錯過程秋霜眼底的那一絲不忍。
她起身站在門口道:“你這人怎么這樣?又沒要你花銀子,白送給她們吃也不行嗎?”
她說著將手里的糖葫蘆朝幾個小女孩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