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個小女孩有所意動,但還是懂事地看向程秋霜。
程姐姐不發話,她們是不會接的。
“我這還有燒雞,也給你們吃。”
桑棠晚解開包燒雞的荷葉,一股燒雞的香氣彌漫開來。
這一下不只是孩子們,就連程秋霜都有所意動。她們已經很久沒有嘗過葷腥了。
“給。”
桑棠晚拿起雞腿,遞給最前頭個頭最小的女孩,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滿是善意。
那小女孩猶豫了一下,伸出手去見程秋霜沒有反對,再忍不住將雞腿接過來咬了一口。
其余孩子見狀也忍不住上前。
桑棠晚將吃的一一分給她們。看她們狼吞虎咽吃得香甜,眸底也不禁見了笑意。
“你身邊怎么會有這么多小孩?”
桑棠晚瞧了程秋霜一眼,狀似無意地問了一句。
閑話家常也是套近乎的一種方式。
程秋霜看著冷冰冰的,心地應該很好。畢竟她已經到吃野菜飯的地步了,卻還愿意養這些孩子,換做她不一定能做到。
這些孩子看起來不像和程秋霜有什么親緣關系的樣子。
“我收養的。”
程秋霜簡意賅。
桑棠晚怔了怔,旋即明白過來。
這世道對女孩多有不公。多數人家喜愛男孩,生了女孩丟棄是司空見慣之事。更有甚者,生下女孩便用極其殘忍的手段弄死,據說是為了嚇唬下一個來投胎的孩子不要做女孩。
程秋霜一個人竟收養了這么多孩子,她還真是個大善人。
看著孩子們吃完燒雞,一人舔著一根糖葫蘆。桑棠晚又張羅著將那些玩具分給她們。
“謝謝姐姐!”
孩子們已然對她沒了防備之心,一口一個“姐姐”叫得親熱。
待孩子們散去,程秋霜走上前來,冷著臉問:“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上次來就說了,想租這鋪面做生意。”
桑棠晚又打量了一眼房子內的格局,越看越是滿意。
“不租。”
程秋霜斷然拒絕。
“為什么?”桑棠晚不解:“你養著這么多孩子,收入來源應該有限。如果租給我的話,一下就會進賬一大筆銀子,足夠你們用好久。”
她不懂,程秋霜為什么放著現成的銀子不賺。
程秋霜依舊冷冰冰:“我一介孤女。你們這些人說是來租鋪子,實則都是想吃絕戶。”
之前,不是沒有遇到過死纏爛打要租鋪子的。
吃定她是個孤女無依無靠,耍賴皮想弄走她的鋪子。所以,她寧可閑置,也不肯再對外出租。
“這話從何說起?”桑棠晚挑眉,明白過來:“之前有人算計過你?”
程秋霜低頭不語。
“這個好說,你有房契什么都不怕的。”桑棠晚道:“我都是先給租金。先上任的知府事趙大人你知道吧?他是最公正不過的。你要是不放心,我們找他見證,當著他的面簽個文書,這樣總可以吧?”
趙承曦對她而也就這點作用了。
程秋霜還是沉默不語,并不情愿的樣子。
桑棠晚看著那群笑鬧的小女孩,心念一動道:“我有個奶娘針線活做得極好,銹活兒能和宮里的繡娘媲美。我租了這鋪子,可以讓奶娘教這些孩子繡花。將來她們長大,這也是一門可以安身立命的手藝。我還有一個管家,會打算盤會算賬,有空也可以教教她們。”
程秋霜可能對銀子沒有那么心動。但她現在說的這兩樣好處,程秋霜不可能一點不心動。畢竟她看起來很在意這些小孩。
“你出多少租金?”程秋霜果然問了一句。
桑棠晚頓了頓,指了指胡氏布坊道:“據我所知,她們家是八千兩銀子一年。我也是開布坊和成衣鋪,你這鋪子的位置和他們比起來……”
她想講講價。
“我可以給你便宜一點,三年兩萬兩白銀。”程秋霜道:“但是你可以一次付清么?”
桑棠晚蹙眉思量道:“我是這樣打算的。你給我租金按照五千兩銀子一年算,多出的銀子我可以給你算股,每年分你銀子。這樣也算是長久的打算。我開鋪子其他事情不用你操心,只等著分銀子就行。你不妨考慮一下?”
程秋霜藥的價格倒是不貴。但一下給出兩萬兩,她手里的銀子可就所剩無幾了。到時候她拿什么進貨、囤貨?
“不考慮。三年兩萬兩,你若愿意便簽下文書,也不用去找趙大人見證。你若不愿便罷。”程秋霜抬手,語間已經有了送客的意思。
“分股給你你都不要?”桑棠晚皺著臉兒。
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別人想買她還不賣呢。
程秋霜搖頭:“不要。”
桑棠晚咬咬牙:“好,你取筆墨來,現在就寫下文書。不過我要到后面去看一下,我們一共四人要住過來。”
也不怪人家。
程秋霜不了解她,還不知道她的生意能不能掙銀子呢,憑什么信她?
“有地方,不過要留幾間我們住。”
程秋霜領著她往后去。
桑棠晚仔細瞧了一圈。
后面是個小院子,三面房屋圍著一個天井,里頭栽著花花草草。看得出來主人家是個頗有情致又愛干凈的。
“你們可以住東側這三間房。”程秋霜指了指:“南邊最小的那個耳房用來放雜物。北邊大的屋子可以囤積貨物。我們住西邊四間房便可。”
這地方足夠大,她安排得也妥帖。
“好。”桑棠晚當即點了頭。
都是干脆利落的人,二人也不多廢話,當即取了筆墨來寫下文書,摁上指印。
“盼夏,你回去找媽媽取銀票,我在這兒等你。”
桑棠晚吩咐一句。
不知道租房能不能談成,她也不可能出來就將全部家當揣在身上。
邵盼夏應了一聲,轉身快步去了。
誰知道回來時,她一人已經變成三人。
辛媽媽和曲綿綿都是滿臉擔憂。
但曲綿綿經過之前的事之后,已經不再多質疑桑棠晚的決定。
辛媽媽和桑棠晚情同母女,沒有那么多隔閡,見到桑棠晚便拉過她的手問:“柚柚,你真的一下要給出兩萬兩銀子?”
她們手里一共也就兩萬多的銀子,都給了房租,接下來要如何?
“是。”桑棠晚將桌上的文書取給她看:“媽媽你看,我和程秋霜說好了,已經簽字畫押。”
她知道辛媽媽是最疼她的,對辛媽媽從無不耐心。
辛媽媽將她拉到一邊,壓低聲音道:“好孩子,媽媽知道你一向聰慧,做事有主張。可兩萬兩拿出去,我們手里剩下的就不多了。接下來你要做生意,拿什么囤貨?”
做生意可不憑嘴,要拿本錢的。
“媽媽,你還不放心我嗎?”桑棠晚寬慰地拍拍她的手,彎眸笑道:“別擔心,我自然有法子。”
程秋霜寫文書的時候,她心里已然有了主意。
讓她意外的是程秋霜居然寫得一手好字。這樣的女子,出身應當不低,手里還有這樣一個鋪面,程秋霜的身世應當是相當的說來話長。
“文書都簽了。”辛媽媽還是不放心,招呼道:“綿綿,你看這能行嗎?”
曲綿綿正盯著胡氏布坊的方向出神,一不發。
“綿綿?”辛媽媽又喚了一聲。
曲綿綿還是沒有理她。
桑棠晚走過去,偏頭看看曲綿綿,又看向她所看的方向:“姑姑看什么呢?”
曲綿綿吃了一驚,此時才回過神來,頓了一下才道:“我在想,小姐不是想開綢緞成衣鋪嗎?這對面就是胡氏布坊。拋卻老爺的緣故不談,胡氏布坊一向生意極好。我們初來乍到,要是將店鋪開在這里,當面鑼對面鼓的和胡家對著干,不知能不能比過他們?”
她低下頭,臉頰邊的發絲遮住一大半丑陋的傷疤。一些情愫迅速消失在她眼底。
桑棠晚漆黑的眸底閃過狐疑,黛眉微蹙。
雖然曲綿綿字字句句都是在替她著想,但她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一時卻又不知是哪里的問題,只是本能地生出警惕。
雖然都是看著她長大的。但她對曲綿綿就沒有對辛媽媽的那種毫無嫌隙的親近。
“不錯。”辛媽媽聽了曲綿綿的話,深以為然:“柚柚,這也是要考慮的。不然咱們避開這條街,別和胡氏布坊對上。”
在她看來,胡氏布坊勢大,她們應該避其鋒芒才對。
“避什么?”桑棠晚看著斜對面“胡氏布坊”四個燙金字眸底泛起冷意:“離胡氏布坊不近我還不要呢。媽媽,銀票拿來。”
她的目的就是要整垮胡氏布坊,讓她那個所謂的“爹爹”付出代價。
離遠了,她還怎么替娘親報仇?
辛媽媽見說服不了她,只得取了銀子遞過去:“給。”
她了解這孩子的性子,向來說一不二。再者說,她心里也是信桑棠晚的,說有法子就有法子。她只管聽著便是。
“喏,兩萬兩,你點一下銀票,直接可以去宋家錢莊取現銀的。”桑棠晚將銀票遞給程秋霜。
程秋霜也不多,將銀票點了一遍點點頭:“正好兩萬兩。”
“盼夏,姑姑,你們可以去客棧將行李取過來了。”桑棠晚笑著道:“對了盼夏,你記得找人托個口信給姚大丫,讓她把編好的柳簍送到這邊來。”
邵盼夏響亮地答應一聲,和曲綿綿一起去了。
*
“平安,可看清楚了?”
宋溫辭貓在桑棠晚所在的鋪子門外,詢問自家小廝。
平安用力點頭:“是的,少爺,小的敢用腦袋擔保,那就是桑小姐。”
平安從前在京城也是認識桑棠晚的。
宋溫辭抬頭又朝鋪子里看了一眼,冷哼一聲:“她租下這鋪面,想賣什么?”
原本他是看中了這鋪面的。奈何程秋霜說什么也不理會他,他正想著主意呢就被桑棠晚搶了先。
不知桑棠晚這個小騙子用了什么手段,竟這么快就說服了程秋霜。
“這個,小的就不知道了。”平安撓撓頭道:“桑小姐從前家里什么生意都做,當時最賺錢的是香料生意,不知道她會不會開個香料鋪?”
“香料鋪?”宋溫辭想了想搖搖頭:“不會。那些名貴的香料本錢極大,桑棠晚母女就算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在三年內攢出幾十萬兩銀子來做本錢。”
“那小的就不知道了。”平安腦袋空空,實在想不出桑棠晚打算賣什么。
“不用管。”宋溫辭朝里看了一眼道:“你給我就在附近盯著,將她的一舉一動都記下來,回去稟報我。”
現在找到桑棠晚面前,她也只會牙尖嘴利,死不認錯。
何況他那祖傳的手藝都已經被她騙著學去了,他也不能從她腦子里摳出來。
他得好好盤算一下,給這丫頭一個大大的教訓。才好讓她知道馬王爺有幾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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