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棠晚了然地點頭:“多謝宰相大人關心。出門在外總歸會有些不如意,好在都過去了。”
關于娘親的事,她并不想多談。
“你父親……”
任坤用眼神問她,父親為什么不管她。
“他移情別戀,不提也罷。”
桑棠晚笑著搖搖頭。
她時刻記著辛媽媽的叮囑。而且,做人切忌交淺深,她身上的那些事沒必要和任坤和盤托出。
一頓飯,任坤并沒有說什么特別的話,只是這般閑話家常也就過去了。
桑棠晚總覺得,任坤看她的眼神里除了打量,還藏著一些別的什么東西。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本能地反感。
“你與時宴當時錯過了。”任坤放下筷子抬頭看著她:“時至今日,你心中可有遺憾?若是有,不妨說來,我替你做主。”
邵盼夏不由看桑棠晚。
聽宰相大人話里的意思,是要給小姐和趙只有趙大人才配得上自家小姐。大人做主嗎?那敢情好。
她總覺得只有趙大人才配得上自家小姐。只是這兩人之前不知道鬧了什么別扭,到現在也沒有和好的意思。
小姐性子犟,旁人勸了她不一定聽。但要是宰相大人做主那就不同了。
“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我只會往前看。”桑棠晚含笑道:“宰相大人問我有沒有遺憾,我只能說沒有。”
趙承曦拋棄了她。
她永遠也不會吃回頭草。哪怕趙承曦再好。
任坤笑了一聲起身,贊賞道:“是個有骨氣的姑娘。既然你心意已決,那我就不多說了。多謝你的款待,這些剩飯剩菜我想拿一些到外面去施舍那些乞丐,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自然方便。盼夏,快裝上。”
桑棠晚起身幫忙。
任坤真是極善于偽裝,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身份,還如此體恤街頭的乞丐,多難得?
若非親眼見辛媽媽驚恐畏懼的模樣,她會真以為任坤是個大善人。
仔細想來,能在朝堂之上混得風生水起,有哪一個是簡單的人物?
“趙青。”
桑棠晚目送任坤出門,朝趙青招了招手。
“桑姑娘。”趙青走上近前:“怎么了?”
“你說這位宰相大人來這一趟,是為了什么?是不是和你家主子有關?”
除了傳出親民的聲譽,她想不到第二個任坤來她鋪子里還留下吃一頓飯的理由。
“他說了您和主子的婚事。”趙青道:“或許是來試探這件事的。”
剛才他守在屋子門口,里頭說話他都聽到了。
“他試探這個做什么?”桑棠晚不解:“難道他有合適的人選了,想給你家主子做媒?”
“或許吧。”趙青撓撓頭道:“不過,宰相大人就算有這個心思,也該先問我家主子,沒道理先過來問您。要不然,我回去問問主子?”
“倒也不必要問。”桑棠晚想了想道:“回頭你方便,就將這件事跟趙承曦說一下。”
可別任坤有什么目的,趙承曦不知道。趙承曦現在還算是她的靠山,她還是希望趙承曦的烏紗帽戴穩一點。
“行。”趙青點頭應了。
“對了,你手底下還有人嗎?”桑棠晚想起來問他。
“還有兩個。”趙青老實道:“主子說,影響不好,讓他們兩人在暗處。”
桑棠晚點點頭:“你幫我派一個人去看著胡致軒,盯著他的動向,有什么風吹草動立刻來告訴我。”
胡致軒性子沖動,做事不計較后果。還是要防備著些她才能安心。
“是。”趙青點頭:“我這就去安排。”
*
“你到底還是去桑棠晚鋪子里了?”胡綠夏心急如焚,看到兒子進門連忙迎上去:“我不是和你說了嗎?去找他也沒有用,你這不是自取其辱?”
這孩子怎么就不開竅呢?這件事情他沒有理由去找桑棠晚。
“我去找她怎么了?”胡致軒臉色漲紅:“怎么你現在也向著她?宰相大人也向著她,那我還開什么鋪子?我不用開了,倉庫里那些絲綢直接放火燒了吧!”
他已經無法面對這一大攤子的事。只要一想到就覺得頭大。
加上方才他在桑棠晚那里沒討到什么好處,還被任坤用眼神警告了幾次,哪有不憋屈的?
一看到自家母親,頓時將滿腔怒火發泄出來。
“你說什么?”胡綠夏愣了一下:“宰相大人到桑棠晚鋪子里去了?”
她眼底閃過恨意。
任坤到底還是……
“不是他又是誰?”胡致軒咆哮道:“你不是說宰相大人向著我們嗎?還讓我不用擔心,你看看現在事情變成什么樣子了?”
他氣得臉紅脖子粗,跳著腳大喊大叫。除了這樣發泄,他想不到別的辦法解決眼前的問題。
“你冷靜一點。”胡綠夏到底還是沉得住氣,朝他擺擺手:“現在你這樣發脾氣也解決不了問題。咱們眼下最要緊的就是趕緊將綢緞降價賣了,比他們賣的價格還要低一些。”
先解決問題,這才是最要緊的。
胡致軒一天更不干了:“什么?我現在按照他們的價格賣都虧得血本無歸,你還要讓我賣比他們更低的價格?那還賣了做什么?”
“你難道還不明白嗎?”胡綠夏苦口婆心地勸他:“現在血本無歸已經是既定的結局。如果能把那些綢緞都賣出去,我們至少還能保住一些。如果你堅持,要和他們同樣的價格,那客人憑什么要買我們的綢緞?”
她的這個孩子真不是做生意的材料。這些道理還得掰開了揉碎了說給他聽,他才能明白幾分。
有時候她也羨慕桑如枝,生了一個那么伶俐的女兒,做起生意來一通百通。
“那我們降價,他們也跟著降價,要如何?”胡致軒眼里只看得到困難,當即反問。
“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胡綠夏當機立斷:“立刻就吩咐下去,能賣多少算多少,不能再延誤了。”
“我不管了!”胡致軒撂挑子:“要管你自己去管吧。當時我開這個鋪子的時候,你就說你在背后幫我。我囤絲綢也是聽了你的話,現在成了這樣,這鋪子我開不下去了,你自己來吧!”
他說著拉開門就往外跑。
“軒兒,你別走……”
胡綠夏一著急跟了出去,在廊外拉住了他。
她算是死里逃生。如果不是任坤,她現在正在死牢里等死。
所以她平時很謹慎,從任坤將她安排到這里住之后,她就從來沒有出過這扇門。
“別拉我!”
胡致軒大力想甩開她。
“軒兒,你冷靜一點。就算你賠光了,娘也撐得住。這能算什么?你聽娘的話,桑棠晚的仇我會給你報,銀子咱們以后肯定能都賺回來。你好好聽娘的話,娘還會不管你嗎?娘最疼的就是你了,你想想,娘就只有你一個孩子。你這樣對娘,就不怕你傷心嗎?”
她連聲哄著胡致軒,好像胡致軒還是個小孩子。
胡致軒是個吃軟不吃硬的,被她這么一哄又拉回屋子去,母子兩個商量起接下來的事情來。
*
“桑姑娘!”
趙青快步走進鋪子,喊了一聲,卻又沒說下文。
桑棠晚正在和客人說話,抬頭見他難得一臉嚴肅,連忙和客人說了聲抱歉,抬步迎上去:“怎么了?”
趙青這神色看著怎么像是出了什么大事似的。
“桑姑娘,您過來。”
趙青示意她到一邊。
桑棠晚跟過去,左右瞧瞧道:“這里沒有人。什么事你說?”
趙青警惕地環顧四周,見的確無人留意這里,才小聲道:“胡綠夏不在大牢里,而在胡氏布坊的后院。穿戴富貴,平時親自教胡致軒做生意,活得很是滋潤。”
“你派過去的人看到了?”桑棠晚不由蹙眉:“親眼所見?”
“對。”趙青點頭:“幸好您讓屬下派人去盯著胡致軒。那胡致軒到這里來胡鬧不成,回去對著胡綠夏大發雷霆,就要甩手不干。胡綠夏情急之下追出屋子,便被屬下的人瞧了個正著。”
桑棠晚站在原地思量半晌,才問道:“你知不知道胡綠夏背后的人是誰?”
她真正察覺到胡綠夏背后之人的可怕。
一個秋后問斬的死刑犯,居然能被這個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換出來,在京城活得好好的。
這是尋常人能做到的事嗎?
“屬下不知道。”趙青搖搖頭。
桑棠晚又問他:“那你家主子知不知道?”
趙青撓了撓頭:“主子……他知不知道,屬下還真不知曉。”
“我要去見他……”桑棠晚話說到一半,又反悔道:“算了。”
她想起上回趙承曦說再不往來的話。
后來,趙青還在暗處守著她。但趙承曦的確是再也沒有踏足她這里了。
她才不會主動去找他呢。
“怎么了桑姑娘?”趙青不解:“這是大事,您還是找主子商量一下吧?”
主子雖然沒親自來,可把他派來了,那還不是說明了對桑姑娘的一片心意?
他家那個主子啊,渾身上下都向著桑姑娘,就一張嘴硬。
“不找他。”
桑棠晚轉身往回走,走到邵盼夏身邊身子忽然晃了晃,一頭栽倒下去。
“小姐,小姐……”
邵盼夏嚇壞了,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口中驚慌大喊。
趙青也嚇了一跳:“來人,快去請大夫……”
“好端端的怎么暈過去了?這是怎么了?”
辛媽媽坐在床邊流眼淚,看著大夫給桑棠晚把脈。
床上“昏迷”的桑棠晚忽然睜開眼,朝那長著花白胡須的大夫擠了擠眼睛,手里將一粒碎銀子塞進大夫手中。
那大夫頓時明白過來,點點頭悄悄收起銀子站起身。
“如何,大夫?”
辛媽媽連忙起身詢問。
那老大夫道:“這位姑娘身子沒什么大礙,就是勞累過度,需要好好休息。我開個滋補的方子,你們去抓藥回來煎服,休養幾日就好了。”
“那就好。”辛媽媽松了口氣:“我們這個孩子就是管著鋪子,事情太多了,身體吃不消。您這個滋補的藥方我能不能多買幾副,時常煎給她吃?”
“這位夫人,滋補藥雖然有滋補的療效,可是藥三分毒,無事還是不吃得好。”那大夫不緊不慢地回她。
送走大夫,辛媽媽坐回床邊,看到桑棠晚已然睜開了眼,不由又驚又喜。
“柚柚……”
“噓。”桑棠晚掩住她嘴巴,開口道:“媽媽你看看,趙青在不在門口?”
“我剛才送那大夫,就見他已經不在門口了,大概是去和安國公說你的事。”辛媽媽看出端倪:“怎么?你沒事?”
看她面色紅潤說話中氣十足,不像是生病的樣子。
“沒事。”桑棠晚笑嘻嘻地坐起身來:“我遇到點事,要找趙承曦商量。但他上次不是說不和我往來了嗎?我倒要看看他會不會來。”
她自在地靠在床上,端起床邊的茶盞喝了一口。
“你這小機靈嚇死媽媽了。”辛媽媽點了一下她的額頭,又道:“他定然會來的。”
安國公少寡語,但卻是最重情義的。若是對她家又有沒有情愫,只怕早就不會管柚柚了。
果然,不出半個時辰,趙承曦便來了。
他來時身上還穿著一身官袍,顯然是臨時放下手頭的公務匆匆而來。
不過,他面上并看不出絲毫端倪,一如既往的從容淡漠,仿佛對世間一切都毫不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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