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沒有,這實在是個誤會。”張勇狡辯道:“我是路過高家莊,看到有人半夜在墳地里偷偷摸摸。因為之前聽說有人盜取尸體,所以心生警惕,以為是有歹人作怪,這才上前動手。早知是桑老板和府衙的人查案,我絕不會過去插手此事的。”
他從被捕到這會兒,已經有了不少時辰。足夠他想好了該如何應對抵賴。
盜取尸體罪不至死,可抓了活人弄死配冥婚,那可是罪該萬死。
他可不想死,這罪自然是打死也不能認。
“你當時可不是這樣說的。我分明親耳聽到你說你上頭的人指明了要我,且還說我能賣個好價錢。你既是路見不平,又何來上頭的人?”桑棠晚當即戳破他的謊。
“這……根本沒有,我沒有說這樣的話。”張勇矢口否認:“可能是當時夜太黑,桑老板膽子小產生了幻覺,聽錯了?”
他也是個老江湖。這罪要是認了,只有死路一條,說不定還得連累家人。他當然也不能承認了。
桑棠晚冷笑一聲:“當時又不是我一個人在場。安國公的手下趙青也在場,還有我的手下邵盼夏,另外加上險些被你們抓走的姚家莊女孩姚春妞。這么多人證,我看你們要如何抵賴?”
她本以為現場逮個正著,張勇等人自然無話可說,老實交代。倒是沒有料到張勇竟然如此難纏。話說到這份上,他還是沒有承認。
張勇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我沒有抵賴,是真沒做過。桑老板可別紅口白牙的胡亂冤枉人。”
“大人,四個認證俱在,他還死不承認。這種人就該用重刑……”
“是啊,誰半夜三更沒事路過墳地?看見人影嚇得跑都來不及,還往上湊?”
“他把自己說得像個好人……”
圍觀的百姓都聽不下去,紛紛開口。
桑棠晚轉而看向吳文昊。
她也正有此意。
張勇如此嘴硬,吳文昊該給他點厲害瞧瞧,看他還敢抵賴?
吳文昊正要說話。
趙承曦轉而朝他道:“吳大人可以將他們三人帶下去,分開審理。”
桑棠晚烏眸頓時一亮。
這個法子真好,把張勇他們三人分開,分別挑唆,讓他們反目成仇,互相狗咬狗不就都交代了?
不愧是趙承曦,隨便一個主意就夠用了。
吳文昊也明白了趙承曦的意思,一敲驚堂木道:“將這三人帶下去,分別審問。”
“是!”
立刻有衙役上前,將張勇三人押了下去。
他們當中最膽小的王桃已然嚇得面色發白,瑟瑟發抖。
趙承曦起身上前,與吳文昊耳語幾句。
吳文昊微微點頭,朝下面吩咐道:“帶高太平。”
高太平便是與姚大丫冥婚那男兒的父親,也就是購買姚大丫尸體的買主。
“大人,我冤枉啊……”
高太平被衙役拖進來,趴在地上便開始喊冤。
“為了給你兒子配冥婚,活活害死一條性命,你何冤之有?”
吳文昊抬起下巴,對他怒目而視。
高太平磕頭道:“大人,為兒子配冥婚之事確有其事,我不敢抵賴。可……可我以為,他們要找的是和我兒子一樣已經死去的女子,我哪里知道他們會活生生害一條性命,再把人賣給我啊……我若知道是如此,絕對不會買的!”
他跪趴在地上,老淚縱橫,看著倒不像是裝的。
“是何人找你,說有女子可與你兒子結冥婚?你和姚賴狗原先是否認得?”
吳文昊詢問。
高太平道:“回大人,正是張勇找到我,說有姑娘和我兒子年齡正相配。說老實話,我們也不是什么富裕人家,三百多兩銀子已是傾家蕩產,借遍了親朋好友,才配上這門婚事,就怕兒子在那邊抬不起頭來……”
“你,你胡說,一共就五十兩銀子,外加幾抬聘禮,哪里有三百多兩?”
一直跪在地上沒說話的姚賴狗聽到這話,頓時開口。
他就拿到五十兩,高太平可別想訛他!
“我的的確確交給張勇三百一十八兩銀子,一切都由張勇代為置辦。請大人明鑒。”高太平磕頭。
桑棠晚看高太平這人還算老實,應當沒有撒謊。
這么說來,一個姚大丫張勇等人便從中賺取了二百多兩白銀。
難怪張勇這一眾人這般瘋狂。單一個姚家莊便收了七八個女孩,少說也賺了一千多兩。
如張勇那般不務正業之人,除了這歪門邪道,其他做什么賺銀子能有這么快?
此時,圍觀百姓也是議論紛紛。
有說張勇喪心病狂的,也有說這銀子好賺的,還有為了那些年輕的女孩惋惜的。
程秋霜正是此時來的。
她見桑棠晚在大堂之上,上前問過辛媽媽,得知其中緣故,她看著桑棠晚眼神里的清冷頓時化為敬佩。
她不過養了幾個被人遺棄的女嬰。桑棠晚卻有勇氣站出來為無數被父親母親為了銀子拋棄的女孩發聲。
一直以來,她都以為桑棠晚眼里只有銀子,是個只有小義而無大愛的女商人。
現在看來,是她太過狹隘。
“帶犯人王桃!”
吳文昊猛地一拍驚堂木。
堂下頓時一靜。
那王桃正是張勇那個膽小的手下,被衙役左右押上堂來摁在地上。
數九寒冬的,王桃卻滿頭大汗,臉色蒼白。
顯然嚇得不輕,就只差尿褲子了。
“王桃,那張勇二人已然交代,說一切都是你的意思。是你組織了十數人。是你提議殺女孩賣給需要的人家配冥婚。也是你對那些女孩痛下殺手。你可有話說?”
吳文昊垂眸,眼神犀利地注視他。
王桃聞頓時大喊:“冤枉,大人,我實在冤枉啊……張勇才是領頭之人,他怎么賴在我身上?我是聽我表哥說跟著幫忙,一次能得一二百賞錢,這才跟著去的。我只是跟著仗勢,不是我組織的人,我更沒有殺過人啊……”
該死的張勇,他們怎么把所有的事情都栽贓到他頭上來了?
他哪有那個膽?
“但是張勇他們說你才是頭目。”吳文昊冷眼看著他:“你可有別的證據?”
王桃頭上的汗珠直往下滴,眼珠子連轉,想了片刻道:“有,有了!我曾經有一次看到張勇和胡氏布坊的胡老板悄悄碰頭,張勇給了她不少銀票。那,那胡老板就是背后主使這一切的人!”
他是個膽小的,看見那一幕也不敢聲張,只覺得胡綠夏可怕。從那之后便繞著胡氏布坊走,不敢再多看胡綠夏一眼。
桑棠晚聞指甲幾乎掐進手心。
還真叫她猜對了,是胡綠夏在背后謀劃對她動手。
也就是說,偷盜尸體、買下女孩痛下殺手換取銀子,還有趁人不備強搶女孩這些事情,都是胡綠夏做的?
胡綠夏針對她還情有可原。畢竟,名義上來說,胡綠夏算是她的后母。她又開了鋪子專門和胡綠夏作對,胡綠夏對她恨之入骨,想要她的命也尋常。
可那些無辜的女孩呢?
胡綠夏哪來這樣的膽子還有那么多條人?又是誰在背后給她撐腰?
她不信胡綠夏一介婦人,能指使得懂張勇這樣的亡命之徒。
馮興懷?
不對,馮興懷雖然拋妻棄女,無情無義,但不至于做下如此惡毒之事。
聽聞胡綠夏也是從京城而來。是京城的人?
當初也不知是誰對桑家動手,以至于她和娘跑到銅官。會是同一個人嗎?
桑棠晚越想越覺得窒息。總覺得有一張無形的大網罩在她的頭頂,隨時可能落下來,將她困在其中再也無法掙脫,直至死亡。
“來人,去將胡綠夏拿來!”
吳文昊高聲吩咐。
立刻有一隊衙役領命而出。
“將人押上來!”
吳文昊招手。
張勇二人被衙役押著推上來——方才王桃招供時,張勇二人一直被堵著嘴摁在一旁聽著。
“張勇,你還有何話可說?”
吳文昊揚眉看他。
衙役拿開張勇口中的破布。
張勇瞪了王桃一眼,咬咬牙道:“大人,我若如實交代,可能饒我一命?”
事情到了這種地步,自然抵賴不得,他不得不給自己找退路。
吳文昊冷笑一聲:“如此滔天罪過,你還想逃過死罪?只怕滿門抄斬都是有的。不過,你若如實交代,不再負隅頑抗。我倒也不是不能保你兒子,使你張家不至香火斷絕。”
張勇渾身骨頭像被瞬間抽走了似的,一下癱軟在地:“是,我交代。”
在吳文昊的詢問下,他將受胡綠夏指使,手底下有哪些人,買了哪些女孩,活的死的什么價錢,又搶了哪些女孩,如何謀算對桑棠晚動手等等一系列事情,一一詳細交代出來,再無半分保留。
“胡綠夏,你這個畜生,女魔頭!你自己沒孩子嗎?為了銀子害死那么多人命……”
“怎么沒帶兩個臭雞蛋丟她!”
“打死她,打死她……”
此時,胡綠夏被衙役帶了進來,才到門口便被一眾百姓圍著叫罵推搡。
她再無半分平日的精明嫵媚,頭發身上皆是一片凌亂,被憤怒的百姓擠著進不得門來。
“肅靜,肅靜!”
吳文昊連敲數下驚堂木。
百姓們這才退開。
胡綠夏被衙役門推進來,雙手反綁在身后,轉頭看向桑棠晚,神色讓人意外的平靜。
桑棠晚也注視著她。同時,看到了跟著她一起進來的馮興懷。
馮興懷朝桑棠晚看過來,眼底滿是關切。
桑棠晚立刻收回目光。
來定陽時她一門心思想將鋪子開好,擠死胡綠夏的胡氏布坊。好讓馮興懷捶胸頓足地后悔當初不該拋棄他們母女。
如今,她的鋪子開得不錯,卻還沒有擠死胡氏布坊的能力。但胡綠夏卻因為害死那么多女孩性命的事情被抓。
有張勇等人的證,胡氏布坊的賬目也能查出來不對,多出來的銀子自然便是害人性命來的。
這樣的大罪,胡綠夏定然是活不成的。
她雖沒能逼倒胡氏布坊,但胡綠夏倒下,胡氏布坊自然也開不久。
算是殊途同歸吧。
胡綠夏走到桑棠晚身側,冷笑一聲:“你以為你贏了?你以為你只是我在針對你?你以為事情到此就結束了?”
桑棠晚側眸掃過去,烏眸中泛著冷意。
不然呢?她自然是贏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