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吧,我沒事。”宋溫辭朝她擺手:“只要你不冷不餓就行。”
他不說話還好,這一說話桑棠晚心里更放心不下。宋溫辭口口聲聲是為了她。現在她跟著趙承曦,倒是不用忍饑挨凍了。反而宋溫辭還被關在囚車里,這叫什么事兒?
宋溫辭要一直都那么欠兒欠兒的,她倒也不會多想。但人家對她好,她便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她這人一向如此,吃軟不吃硬。
趙承曦見她一步三回頭,腳下走得更快幾分。
桑棠晚被他拽的一個趔趄,一頭撞在他身上。她揉著鼻子埋怨他:“走那么快,忙著去做什么?”
趙承曦一不發,轉身一把抱起她,塞進馬車內。
桑棠晚腳下一輕,心劇烈地跳了一下。
這一刻仿佛回到了從前。
那時她和趙承曦鬧別扭時,鬧著不肯跟他走。
他常常不不語,將她抱上馬車。
趙承曦方才是和她一樣恍惚了嗎?以為他們還在從前?
她怔怔地在一側坐下。
趙承曦上了馬車,在主位上端坐。
桑棠晚轉過漆黑的眸子,用眼角余光偷偷瞧他。
意料之中的,他一雙耳朵紅透了。
*
一行人一路向西,三日后抵達漕運渡口。
這渡口極其熱鬧,商販、力工摩肩接踵,繁華程度不亞于銅官縣主街。
桑棠晚站在岸邊,瞧見巨大的貨運船裝載著各樣貨物,往來于寬闊的河流之上,不由熱血沸騰。
什么時候她能將生意也通過漕運做出去?
趙承曦站在她身側,也看向那些貨船。
“柚柚,那不是你染的云岫錦?”
宋溫辭終于也下了囚車,走到她另一側笑著開口。
趙承曦轉頭看向他。
宋溫辭挑起眉頭,朝他一笑。
趙承曦冷著臉收回目光。
“還真是。”桑棠晚看向宋溫辭所指的方向,烏眸頓時一亮。
那里,幾個力工正搬運著她鋪子里所染出的云岫錦。她心底泛起一股自豪感,后背也挺直了,那可是她親手研制出來的顏色。
“你于染色一道的確有天賦。”宋溫辭好奇道:“你到底把我家的方子做了什么改良?”
桑棠晚得意地看他:“你想知道啊?”
“當然想。”宋溫辭不假思索。
“偏不告訴你。”
桑棠晚揚眉輕哼。
趙承曦看向不遠處的葉康。
葉康本是背對著他的,只覺后脊背發涼。回頭便看到桑棠晚左右的二人,趙承曦眼神跟刀子似的盯著他。
他忙朝手下招手:“還不快把人犯帶過來?”
下一刻便有侍衛上前:“宋溫辭,跟我們到那邊去。”
宋溫辭往前走著,依依不舍地回頭看桑棠晚。
桑棠晚轉過臉兒,如畫的眉目彎彎,說不出的生動嬌憨。
“趙承曦,你幫我一個忙唄?”
趙承曦不理她,抬步便走。
“趙承曦,你理我一下嘛。”
桑棠晚跟上去,挽住他手臂。她嗓音嬌嬌軟軟,分明是在撒嬌。
趙承曦還是沒有說話。足下卻頓住,也沒有丟開她的手。
桑棠晚見狀更大膽,晃了晃他手臂道:“你去幫我問問他們,我這一匹云岫錦現在是什么價格。再幫我問一下運出去的價格是多少,求你了,好不好?”
她用祈求的語調說話時,實在太過嬌氣。像餓了的貓兒一般,直纏著人打滾賣乖,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誰能忍心拒絕?
她想知道這里面的利潤到底有多大。
趙承曦從她手中抽回手臂,面上看著是一貫的淡漠從容,耳根卻逐漸紅了。
“在這等著。”
他丟下四個字,朝那幾個力工走去。
桑棠晚看著他的背影,露出一個得逞的笑。
趙承曦果然吃這一套。
趙青在后頭偷笑。
桑姑娘一撒嬌,主子恨不得將心捧出來給人家。這點小事,明明可以派他去嘛,主子還親自去了。
片刻后,趙承曦走了回來。
“怎么樣?問到了嗎?”
桑棠晚迎上他,清透的臉兒在日光下瑩瑩生輝,一雙烏眸滿是期待,直將他望著。
趙承曦錯開目光,“嗯”了一聲。
“多少?”
桑棠晚迫不及待地問。
“你眼里只有銀子?”趙承曦瞥她一眼。
桑棠晚收起迫切,上前牽住他袖子:“我就是好奇嘛。”
不只有銀子,還能有什么?從前倒是有他來著,他也不珍惜呀。
趙承曦負手看向遠處,口中淡淡道:“一匹二十五兩。運出去一匹三十五到四十五兩。”
桑棠晚聞垂下鴉青長睫,松開他袖子。指尖輕動似乎是在撥算盤珠子。
一匹云岫錦在定陽,她賣的價格是十五到十八兩,凈賺五到八兩。
才走出來不過三日多,就能賣到二十五兩。去掉貨運成本,至少能多賺六七兩。
隨著漕運運去各地,竟能賣出四十五兩的高價。這比她在定陽賺得多多了。
難怪做大了的商行都走漕運,更有甚者有自己的漕運商隊。
她頓時動了心思。
等這件事情過去,她也要走漕運這一條線。
自此之后,她一路上留意各樣生意,沿途有趙承曦照料。之后的路程半分也不難熬。有時她也恍惚,覺得自己不像是階下囚,倒像跟著趙承曦一路游玩來了。
*
這日,馬車終于駛入京城東側門。
街邊商鋪林立,行人如織。
桑棠晚望著眼前似曾相識的繁華景象,心中思緒萬千。
眼前換過的幾家鋪子,其中就有從前桑家的。
可惜,一切都已經物是人非。
上回從這里離開時,娘親還在她身邊。
她挨在窗口看著外面,神色黯然。
“等會兒你跟著葉康去。我晚些時候去接你。”
趙承曦淡聲出。
桑棠晚回過神來,轉眸看向他:“你接我去哪里?長公主府嗎?”
她想起趙承曦的秘密。
樂陽長公主竟對他心懷不軌,心不禁又跳了一下,目光變得忐忑。
相處的時日久了,她險些忘了那日破廟里他可怖的一面。
他應該已經不在長公主府住了吧?
“我有住處。”
趙承曦瞥她一眼,神色未變。
“會不會,不太方便?”
桑棠晚試探著問。
其實,只要趙承曦能將她救出來。她并不是很想住到趙承曦府里去。
誰知道他什么時候不高興了,就把她滅口了?
趙承曦現在也不是從前。在朝堂上自然也是有對頭的。萬一被他的對頭盯上,她豈不是慘了?
再說,還有個倪妙之呢。
這回了京城就等于到了倪妙之的地盤,倪妙之還不得想法生吞活剝了她?
她還是離趙承曦遠點好。
“你一貫如此過河拆橋?”
趙承曦側眸看她。
桑棠晚抿抿唇,心虛地轉過臉兒不看他:“也不是。主要是不想給你添麻煩……”
“你覺得憑你能應付樂陽和倪妙之?還有看不見的敵人。”
趙承曦目光落在她纖長卷翹的眼睫上。
“但是,你有未婚妻,我住過去理不直氣不壯啊。”
桑棠晚找到一個極好的理由。
趙承曦直呼樂陽長公主的封號,看來兩方是極其不合的。
“我說過,我與她從未定過親。”趙承曦面色不虞:“婚事上回便已不復存在。”
桑棠晚垂著眸子道:“我也不懂你們京城人氏什么樣的定親算不算的……”
這話里多少有點陰陽怪氣在的。
畢竟趙承曦沒有解釋過,不曾定親又何來退親?
“定親宴是樂陽主持的,只有倪妙之在,我并未過去。定婚書也是她們弄的,我沒有簽下名字。”
趙承曦低聲和她解釋。
桑棠晚鴉青長睫微垂,咬著唇瓣沒有說話。
和她說什么?她又不能隨意議論他的事。
不過這事兒倒是挺有意思的。
她倒不知原來倪妙之和趙承曦是這樣“定親”的。早知道當初還能諷刺倪妙之幾句。
“國公爺。”
馬車停下,外頭傳來葉康的聲音。
桑棠晚撩開窗口的簾子。
葉康在窗外猶豫著道:“這快到地方了,您是不是讓桑小姐下來……”
畢竟也算是個人犯,樣子還是要做做的吧。
要不然他沒法交代。
“你和他去,我晚些時候來。”
趙承曦看向桑棠晚。
葉康連忙道:“國公爺放心。”
他哪里不明白?趙承曦話是對著桑棠晚說的,卻是特意給他聽的。
其實大可不必。這一路下來,他還能不明白自己該怎么做嗎?
趙承曦目送她下馬車,吩咐外頭的趙青:“你去。”
趙青應了一聲,歡歡喜喜地跟了上去。
“柚柚。”宋溫辭百無聊賴地坐在囚車內,瞧見桑棠晚頓時來了精神:“我讓平安去找我爹了。你家在京城的宅子賣了吧?回頭咱倆出去,我給你個宅子住。”
他起身拉了桑棠晚一把。
桑棠晚鋪子里這點事,他還沒看在眼里。那根本就是牽強附會,欲加之罪。
“無功不受祿,我能白白要你宅子?”
桑棠晚在他對面坐下。
宋溫辭也覺得自己說漏了嘴,撓撓頭若無其事道:“我說借給你,你以為白給你。”
“那也行。”桑棠晚頓時笑了。
趙承曦下了馬車,看著囚車上說笑的二人朝葉康道:“讓她坐馬車過去。”
葉康連忙應下:“是。”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