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自打從沁宜院請安出來,就沒一件讓她順心的事。
先是陸清容完全無視了她的示好,對于她想去榆院串門的說辭,竟是直接搪塞了過去。
然而最讓她生氣的,還是蔣軻今天的態度。
平日里都跟唐珊混在一處也就罷了,總歸她眼不見心不煩。如今二人在她眼皮底下你儂我儂起來,不禁讓人十分膈應。
剛從沁宜院出來的時候,邱瑾亭拿出了鄒太醫讓她多活動的說辭,堅持不肯乘車,要走著回楓院。當時的蔣軻居然二話不說就要帶著唐珊登上青綢小車而去,反倒是唐珊在他身旁耳語了片刻,也不知說了什么,才讓蔣軻回心轉意,打發走了那車,隨她們一同走路。
如此這般,比蔣軻就這么走了更讓邱瑾亭的心里難受幾分。
故而一路上,邱瑾亭都仗著身懷有孕,走得尤其慢吞吞。原本楓院距離沁宜院更近,但陸清容都已經回了榆院好半天,邱瑾亭她們這邊還連楓院的影子都沒看到。
途中蔣軻更是幾次打算不顧邱瑾亭自行離去,皆是在唐珊的嬌柔作態之下妥協了。
這更讓邱瑾亭一次比一次火大。若不是賀清宛和香巧一左一右地扶著她,以她的脾氣,恐怕直接過去扇唐珊幾個巴掌都是有可能的。
前頭兩人就這樣一路卿卿我我、郎情妾意地走回了榆院。
剛進入院門不久,就在唐珊狀似不經意間回過頭,面帶笑意,向她投來一瞥難以名狀的眼神之時,隱忍了一路的邱瑾亭終于破功。
只見邱瑾亭先是用力甩開了身側的香巧和賀清宛,轉身拂袖而去。
賀清宛和香巧先是一驚,見她并沒有朝前面的二人過去,這才松了口氣,連忙跟著轉身,疾步追了上去。
唐珊見狀,極力隱藏著心頭更深的笑意,換了一臉委屈的表情看著蔣軻。畢竟她跟著蔣軻的時日尚短,還有些拿不準他的脾氣,此時穩妥些總是好的。
蔣軻卻絲毫不以為意,直到邱瑾亭她們主仆三人已經走得很遠,方才回過頭來,閃過輕蔑一笑,便領著唐珊徑直而去。
邱瑾亭這邊心里抑郁難消,走起路來也是暈頭轉向。剛才一氣之下走出了楓院,現在只得在侯府里亂轉起來。
賀清宛和香巧跟在身后,知道她的氣還沒消,也清楚剛才的情形還是少提為妙,故而誰都沒有開口勸解,只是默默地跟著。
而邱瑾亭心中的思緒,卻是半刻不曾停歇。
她是在勸著自己的。
出身公主府,自小行走于宮中,無論她平日里表現得多么目無下塵,對于這種內宅的常見戲碼,心里都如明鏡一般。
隨著剛剛那份激動逐漸褪去,邱瑾亭的理智重新被找了回來,雙手不知不覺間護住小腹。
最為艱辛的一關已經過了,沒道理在那個庶女平妻面前敗下陣來!想來等自己的孩子出生之后,蔣軻對唐珊的新鮮勁應該也就過
了,到時候濃情不再,她還不是要任由自己揉圓搓扁。旁的伎倆都不提,單用身份就夠壓死她好幾回了!
邱瑾亭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之中,越想越解氣。
此時的她,絲毫沒有意識到所謂的那個”最艱難的一關已經過了”只不過是她自己一廂情愿的想法罷了……
待到她收回思緒,方才發覺自己竟是不知不覺間走到了榆院的門前。
無心去想為何會走到這里,邱瑾亭直接無視了香巧在一旁想要阻止的眼神,直接帶她們二人走了進去。
守門的婆子見是康寧縣主,絲毫不敢阻攔。
看見剛才香巧又驚又怕的眼神,賀清宛原本也跟著有些忐忑,此時跟著邱瑾亭大大方方走了進來,即刻輕松了不少,忍不住左右張望起來。
自從她來到侯府,就一直盤算著怎么才能進來榆院,卻屢遭陸清容的拒絕,眼看著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不免開始著急,若是等邱瑾亭的孩子出生了,恐怕就算自己還想賴在侯府也不能夠了。
沒想到這次邱瑾亭鬧起脾氣,竟無意間把她領了進來。
其實,邱瑾亭此舉并非無意。
進了榆院,邱瑾亭并未打算走到里面去找陸清容,而是在離院門不遠處的一處石凳上坐了下來。
坐穩之后,見石凳正好被一叢半人高的黃楊灌木擋住,遮住了院中往來之人的視線,邱瑾亭這才展顏一笑。
“突然有些乏了,讓香巧陪我坐這歇會兒,你自己轉轉吧!”邱瑾亭說得十分隨意,但這話卻并不妥當。
賀清宛心里再愿意,此時也不想表示得太過明顯,只扭捏道:”這怎么行!我來侯府就是為了陪著二奶奶的,此時斷沒有自己去轉的道理。”
“權當替我問候嫂嫂便是了!”邱瑾亭笑意不減,”而且你們姐妹總這么僵著也不是個事兒!既然你來府里幫我渡劫,母親也說你算是我的恩人了,我自然也要回報一二才是!”
明知邱瑾亭這是話中有話,賀清宛卻擔心過了這村沒這店,只有瞬間猶豫,便應了下來。
賀清宛轉身繞過黃楊灌木,朝榆院深處走去。
待她走遠,香巧終于忍不住問道:”二奶奶您這又是何苦,世子夫人擺明不愿意和表小姐有牽扯,咱們如此行事,若是世子夫人惱了,豈不是……”
看到邱瑾亭投過來的凌厲眼神,香巧的聲音越來越小。
“你懂什么!”邱瑾亭并沒有真生氣,”難不成你以為我真的希望她們姐妹和睦?”
香巧不明所以。
邱瑾亭卻出奇地耐心:”這些日子,咱們楓院因為平妻的事讓人看盡了笑話,就不許咱們也來看次熱鬧?”
“這……哪來的熱鬧?”香巧仍舊不解。
“正因為現在還沒有,要先幫他們有了熱鬧,咱們才好來看啊!”
香巧聞,變得慌張起來,左右張望了許久,生怕邱瑾亭的話被別人聽了去……
此時榆院書房前的柳樹下,陸清容已經和江凌告辭回了內院。
今日的江凌,自始至終都透著一種古怪。除了幫江云佩送信還勉強算是個名目,其他的都是東一句西一句的,似乎只是陪著自己聊天解悶而已。若換了旁人,陸清容絲毫不會覺得奇怪,但江凌一向灑脫隨心,從不會如此順著旁人談天,今日卻是閑碎語講了一大車……
顧自輕輕搖了搖頭,陸清容索性不再揣摩他的意圖,腳下的步子變快,回內院去了。
江凌則是獨自一人在樹下站了一會兒,見陸清容走得不見人影,又過了片刻,方才黯然離去。
只是才邁出兩步,就看到一個女子的身影。
此女子身著月白色繡丁香對襟褙子,淡青色綜裙,發間和耳上皆是素到接近無色的玉石妝點,乍一看甚為清麗。若不是見她雙眼閃爍飄忽,江凌險些覺得此人跟陸清容竟有一分相似之感。
本能地向后一閃,江凌退回到樹后,視線也隨即被擋住。
并不是他有意要躲,只是見此人的裝束,絕非府中下人,許是侯府里的女眷或女客,還是避嫌的好。
賀清宛卻并沒有注意到樹邊一閃而過的人影,仍在不停四下張望著。
退至樹后的江凌不禁有些奇怪,等了這許久,也不見她走過去,正打算探頭看去,忽地聽到了不遠處那女子的聲音。
“世子爺!”賀清宛喜出望外,沒想到第一次來榆院,就能”碰巧”遇到世子。
“你怎么在這?”蔣軒早就看見了她,本不想理她的,此時更是眉頭緊鎖,出口的話也十分生硬。
賀清宛微微一怔,立刻恢復了她一貫的溫良面孔:”本是跟著二奶奶來找世子夫人的……”
“那二奶奶人呢?”蔣軒立刻打斷了她,不用看就知道,邱瑾亭根本不在附近。
“二奶奶突然乏了,正在歇著……”賀清宛看到蔣軒嚴肅的模樣,格外緊張起來。
“那你不在身旁陪著,如何自己走到書房來了?”蔣軒的聲音里聽不出任何波瀾。
賀清宛搞不清蔣軒的情緒究竟如何,干脆孤注一擲,也不正面回答他的問題,直接裝起了可憐。
“近幾年來,我和姐姐都住在京城,又曾同在女學讀書,但許是姐姐對我有什么誤會,始終不愿與我多……每每想及此事,我的心中總是難過萬分。還望世子念著和姐姐的情分,能幫我與姐姐重歸于好,也算是解了姐姐的一番心事。再不濟,讓我知道誤會何在,亦或是做錯什么事惹惱了姐姐,我也好認錯悔改……”
說到最后,賀清宛已是語帶哽咽,泫然欲泣。
“誰是你姐姐?”蔣軒靜靜聽她說完,方才面無表情地開了口。
賀清宛聞,瞬間呆立當場。
她萬萬沒想到,自己使盡渾身解術,竟是只得了蔣軒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話。
還沒等她緩過神來,蔣軒已經不打算跟她繼續糾纏,轉身要向書房走去。
許是來不及多想,許是不愿放棄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賀清宛竟是突然伸出手來,抓住了蔣軒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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