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了良久之后胡老三才緩緩起身,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了兩下,發出篤篤的聲響,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清晰。
那聲音在空蕩的屋子里回蕩,帶著幾分沉沉的意味,一下,又一下,仿佛敲在人的心坎上,讓人心頭不由得一緊,連呼吸都放輕了些,生怕驚擾了這夜的寧靜。
胡老三站起身時,衣料發出細微的摩擦聲,在燭光搖曳的房間里顯得分外真切。他的身影在墻上投下一道長長的影子,隨著燭火的跳動輕輕晃動,那影子扭曲著,拉伸著,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在墻壁上舞動,時大時小,變幻不定。
窗外的風輕輕吹動窗紙,發出沙沙的響聲,像是有什么在暗中低語,又像是夜行的動物悄悄路過,給這寂靜的夜平添了幾分神秘,讓人心生遐想,不由得望向窗外那一片漆黑的夜色。
他是商賈,大商賈。
作為一個在商場摸爬滾打多年的商人,他更加明白風險與機遇往往如影隨形,就像黑夜與白晝交替,誰也離不開誰,這是不變的規律,他早已心知肚明。
燕王和皇孫聯手開辦燕王府學宮,這對稷下學宮而無疑是一個不小的挑戰,就像平靜的湖面被投入了一塊石頭,激起了層層漣漪,一圈圈擴散開來,攪動了原本的平靜。
原本無人能與稷下學宮抗衡,而今忽然多了個燕王府學宮,而且祭酒同樣是陛下,這局面就變得復雜起來,讓人不得不仔細思量,好好琢磨,權衡利弊。
從牌面上看,燕王府學宮即便稍弱于稷下學宮,卻也不一定差上太多,畢竟背后站著的是燕王和皇孫,實力不容小覷,需要認真對待。
燕王府學宮絕對算得上是稷下學宮的勁敵,這一點不自明,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心里都有數。
那么這個時候……
胡老三的眼中閃過一抹精芒,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衣袖上的紋路。他的目光漸漸變得堅定,瞳孔在燭光映照下顯得格外深邃,像是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他緩緩踱步到窗前,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手指輕輕搭在窗欞上,感受著木料傳來的微涼觸感,讓思緒漸漸清晰,心里漸漸明朗,有了主意。
不錯,這個時候才是真正體現我胡老三價值的時候!
倘若一切都是一帆風順,那自己的價值如何體現?就像順水行舟,誰都能做到,顯不出本事,看不出高低。
一個沒有價值的人,是最容易被拋棄的,就像穿舊了的衣服,遲早要被換掉,這是人之常情,世之常理,他見得多了。
人與人之間相處的本質其實就是價值上的互換,情緒價值,生產價值,智力,體力,這些全都是價值的一部分,缺一不可。
群策群力,通力合作,說的就是將所有人的價值綜合到一起,擰成一股強大的力量,這樣才能做成大事,成就一番事業。
每個人但凡是生存在這個世界上那就會有屬于自己的價值,或大或小,或多或少,總會有用處,總會有貢獻。
價值越大,那所處的圈層就越高,這是不變的道理,古今皆然,歷來如此。
胡老三作為大商賈,深知人性的本質,看透了世間的冷暖,明白其中的關竅,懂得里頭的門道。
雖然他手握百萬家產,已經站在了普通人可望而不可即的頂端,甚至放眼整個大明的商賈中都是有數的,算得上極少有的,少有人及,已經是頂尖的人物。
可那得分和誰比,在哪個圈層比較!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總有更高的地方,總有更強的對手。
以中興侯為中心的稷下學宮圈層里,如今有陛下,有秦王、晉王兩位王爺、有朱允熥這一位皇孫,有藍玉這位國公爺,還有朝中年輕一輩的風云人物,中興侯、張平、方孝孺。
這圈層里的每一個人,都不是自己能夠平等以待的,他們的身份地位遠在自己之上,差距明顯,高低立判。
地位上有著天然的差距,就像隔著一條難以逾越的鴻溝,不是輕易能夠跨越的,需要付出很大努力。
胡老三明白,雖然這一次自己誤打誤撞幫稷下學宮完成建設,幫中興侯籌措到了不少銀兩,勉強融入到了中興侯的圈子里,算是邁進了門檻,有了立足之地。
可要是不能持續展現出自己的價值的話,往后只能越走越遠,逐漸離開這個圈層,最終被遺忘在角落里,再也無人問津。
胡老三自然是不甘心的,他好不容易才走到這一步,怎能輕放棄。
這也是為什么在朱煐提出讓他入股一起做買賣的時候,胡老三二話不說就答應的原因,幾乎沒有猶豫,當即就拍板定了下來。
一來考慮到這所謂買賣背后很有可能是陛下授意,不能不重視,必須認真對待。
二來就是胡老三明白,他急需要一個紐帶,將他和以朱煐為核心的圈層綁定在一起,不能輕易松開。
不過這還遠遠不夠!還需要更多的努力,不能就此滿足。
沒想到這機會忽然就這么赤裸裸地出現了!來得正是時候,恰到好處。
至于得罪朱棣和皇孫?
這都是小事,不必過分擔憂,想太多反而誤事。
這天底下哪有盡善盡美的事?總要有所取舍,不可能什么好處都占全。
有些時候就是要做出決斷和選擇,不能猶豫不決,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要說別的,胡老三沒有,可要說在遇到大事時候的決斷力,這正是胡老三的強項!他向來果斷,從不拖沓。
在心有計較之后,胡老三當即行動起來,沒有絲毫耽擱,說做就做。
他向來雷厲風行,只要是想到的事情就會立刻去執行,從不拖泥帶水。
事實上這也是大多數成功人士的特質,想到就做,絕不拖延。
一個人要是沒有執行力,那他終將碌碌無為,一事無成。
……
暮色沉沉,朱雀大街上已經開始點起了燈火,燭火在晚風中輕輕搖曳,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明明滅滅,閃爍不定。
胡老三悄悄地出了門,身影沒入漸深的夜色中,腳步聲在青石板上回響。他的身影在燈火明滅間時隱時現,很快就消失在街角轉彎處,融入了茫茫夜色。遠處的更夫敲著梆子,聲音在夜空中回蕩,帶著幾分蒼涼的意味,一聲接一聲,提醒著夜的深沉。
出門前胡老三讓幾個下人出門傳信,約的都是平日里交情深厚的商界老友,都是信得過的人,不會走漏風聲。
出門之后向東,很快他就來到了應天府東邊的一處府宅里,位置不算偏僻,但也不顯眼,很是隱蔽。
這處府宅是空置的,不過平日里有人打掃,是胡老三名下的一處宅院,不常來住,偶爾才會使用,不為人知。
門口什么也沒有放,門面也顯得十分樸素,除了占地面積稍稍大一些之外就和普通的大宅院一般無二,毫不顯眼。
在常人看來這宅院的主人也就是個稍稍有錢的普通人,不會引起太多注意,正好掩人耳目。
胡老三輕車熟路地開門進了府,腳步聲在空曠的院子里回響,驚起了屋檐下的幾只宿鳥,撲棱著翅膀飛向夜空,在月光下劃過幾道黑影。院中的老槐樹在夜風中輕輕搖曳,枝葉發出簌簌的聲響,像是在低語,訴說著什么。
很快,隨著胡老三府上下人的傳話,不多時,一個接一個人開始來到這處宅院,悄無聲息,沒有驚動旁人。
很快,宅院里面就聚攏了七七八八的人,聚集在廳堂之中,圍坐在一起,面面相覷,互相打量著。
總共十來個。
雖然人數不多,但這十來個商賈每一個都是響當當的人物,在商界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說話很有分量,都是大人物。
包括胡老三在內的話,獲得稷下學宮入學名額的十個人,全都到了,一個不少,全都準時前來。
除了這十個人之外,還有幾個胡老三的好友,他們也都是在商賈之中十分有實力的存在,不容小覷,都是精明能干之人。
其他商賈到了之后見胡老三沒有說話也都沒有說話,一不發,保持著沉默,等待著主人發話。
大家都只是默默地喝著府中下人端上來的茶水,目光不時落在胡老三身上,似乎在揣測他今日召集眾人的用意。茶水的熱氣在燭光下裊裊升起,在眾人之間緩緩飄散。有人輕輕吹著茶盞中的熱氣,有人則是一直盯著胡老三看,眼神中帶著探究,等待著什么,氣氛有些凝重。
胡老三見人都到了差不多之后,這才輕輕放下茶盞,開口說話。茶盞與桌面相觸,發出清脆的聲響,打破了室內的寂靜。他環視了一圈在場的眾人,微微頷首,目光在每個人臉上停留片刻,像是在確認什么,觀察大家的反應。
”諸位。”
胡老三一開口,在座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齊刷刷地落在了他的身上。室內頓時安靜下來,連燭火燃燒的噼啪聲都聽得清清楚楚。有人不自覺地將身子往前傾了傾,顯出專注的神情,生怕漏掉一個字。
”今天把大家喊來,想必大家也都猜到一些原因了。”
”胡某今天也就有話直說了。”
”日前燕王將開燕王府學宮之事大家想必也已經聽說,燕王府學宮祭酒也是陛下,聲勢不小,胡某就是想聽聽大家都是什么想法?”
胡老三并未直接勸說,反而將問題直接扔給了在場的眾人,目光在眾人臉上緩緩掃過,觀察著每個人的表情變化。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畫著圈,顯得從容不迫,胸有成竹,似乎早已有了打算。
眾商賈面面相覷,氣氛凝滯了一會兒之后這才有人開口,打破了沉默,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老胡,我們現在都已經交錢買了稷下學宮的入學名額了,哪來的退路?這燕-->>王府學宮如何,我們又不可能再花錢去買名額?否則豈不是得罪了中興侯?”
”是啊老胡,現在我覺得我們該想的應該是怎么樣讓我們稷下學宮能夠壓過燕王府學宮一頭才是,我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人了,要同舟共濟,共同進退。”
””
在場的商賈無一不是家財百萬的大商賈,買個稷下學宮的名額都能花四五十萬兩銀子的主兒,走南闖北縱橫商界這么多年,自然不會無腦失了智,都有著自己的判斷,不會輕易被人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