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灰色調的超高層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機械感濃重的城市森林,燈火輝煌卻毫無暖意。
紀憐淮站在門前,呼吸因過度的緊張而有些滯澀。第一次來這里時,她還是被這層房屋主人救下的逃命之人。
指尖懸停在那冰涼的識別區上方,遲遲無法落下。
“滴——”
細微的聲響在寂靜的樓道里異常清晰,厚重的門扉無聲地向兩側滑開。一股混合著昂貴雪松香氛的熟悉氣息迎面拂來。
里面稍顯昏暗,客廳窗簾幾乎遮擋了大半陽光,屋子里一塵不染也毫無人氣,可想而知這里很久沒人光顧了。
最里面一間起居室的門縫下,透出極其微弱的暖黃光線,像深海盡頭唯一漂浮著的微小螢火蟲。
心跳如擂鼓般在胸腔內猛烈撞擊。紀憐淮屏住呼吸,如同踏入一片未知的雷區,每一步都放得極輕極緩,鞋跟落在地板上的細微聲響也被腳下柔軟異常的厚地毯徹底吸收。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更濃烈的藥味和消毒水氣息,一絲甜腥隱約混雜其中,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此地的兇險與沉重。
起居室的門虛掩著。紀憐淮的手心已一片濕冷粘膩。她深吸一口氣,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偽裝之力才斂去所有驚惶,伸手,輕輕推開了那扇門。
視野豁然開闊,也瞬間變得昏暗而極富戲劇張力。這與其說是房間,不如說是一個科技與個人執念交織的巢穴。一面墻是巨大的顯示終端陣列,復雜的光纜如水母神經般在其中穿梭,各色代碼瀑布般無聲滾動。
另一面墻則反常地矗立著一個占據大半墻面的巨大仿古木質書柜,塞滿了沉重的古籍和殘破泛黃的卷宗,有些書籍的邊緣和封面甚至有焚燒過的焦黑痕跡。兩種截然不同的時空元素在此處強行扭結,透出一股怪誕而壓抑的力量感。
房間正中,一片被微弱暖光籠罩的區域。郁堯深陷在一張寬大的、似乎具有某種維生功能的按摩椅中,椅背完全放倒。厚實的軟毯一直拉到下頜,將他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張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
昏黃的光線來自角落一盞落地老式黃銅閱讀燈,燈泡功率被調至最低,光線只能勉強照亮椅子周圍不足兩平米的地毯區域,反而將郁堯的臉襯得更加透明,深邃眼窩下的陰影濃重得如同化不開的淤血。
他的呼吸悠長而異常緩慢,胸腔起伏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每一次吸氣都帶著一絲不易捕捉的艱澀拖沓感,整個人如同一個剛從淤泥中勉強打撈出來的易碎琉璃藝術品,被生命過度透支后的虛弱所籠罩。
紀憐淮的腳步頓在光影的交界處,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鐵手狠狠攥緊,幾乎無法呼吸。
他真的活下來了……但眼前這枯槁般的景象,比想象中最壞的場景更揪心。
似乎是感應到了注視,郁堯的睫毛極其緩慢地顫動了一下,眼皮如同承著千鈞重負,艱難地掀開一條縫隙。
灰白的眼眸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格外幽深空茫,像蒙塵的星辰。他視線有些虛浮地掠了過來,最終,焦距在門口那道逆著微弱廊光的窈窕身影上。
他那蒼白的嘴唇極其細微地開合了一下,試圖說點什么,喉結滾動,卻只發出一點極輕的氣音。
“你……”郁堯又嘗試了一次,聲音沙啞虛弱得如同被粗糲砂紙磨過,“來的……比我想象的……快些。”那聲音幾乎要消融在靜謐的空氣里,每一個音節都耗費著他僅存不多的氣力。
紀憐淮像是被這微弱的聲音驚動,又像是終于解除了某種封印,慢慢向他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