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羅米修斯實驗室”的驚魂遭遇,如同一塊投入深潭的巨石,在“星火倡議”核心團隊內部激起了久久不能平息的波瀾。
紀憐淮雖然身體無恙,但精神上的沖擊和與幽稷共同對抗那來自深空的詭異意識掠奪的經歷,讓她連續數日都感到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疲憊。她需要時間消化那瀕臨意識被剝離的恐怖體驗,以及幽稷那毀天滅地般的力量在她體內奔涌而過的余悸。
幽稷在擊退深空意識干預后,再次陷入了深度的沉寂。這一次,他的沉睡與以往都不同,紀憐淮能隱約感覺到,那片幽冥意識海并非單純的虛弱休眠,更像是在消化、在適應、在整合這次激烈對抗所帶來的某種變化。
他的意念不再偶爾飄出只片語,而是徹底沉入了一片連紀憐淮都難以觸及的深處。這種完全的靜默,反而讓紀憐淮更加清晰地意識到,上次的沖突,可能觸及了某個遠比想象中更深的層面。但這并未讓她焦心,她知道這回不是危機,反而或許可以有所期待。
團隊沒有沉浸在震驚中太久。郁堯迅速召集了緊急會議,議題明確:分析實驗室事件的深層含義,評估當前威脅等級,調整應對策略。
王越澤率先匯報了技術分析結果。他對當時記錄到的兩股異常能量脈沖進行了深度解析。一股確認來自實驗室的“共鳴陣列”,其技術特征與從s-7743中繼站獲取的數據高度吻合,證明了“普羅米修斯研究院”確實是“遺物會”激進派系在地球進行意識武器化測試的白手套。
而另一股,那試圖直接掠奪紀憐淮意識本源的詭異脈沖,其能量頻譜極其古老復雜,蘊含的信息加密方式遠超當前人類乃至“遺物會”已展示的技術水平,其源頭指向性雖然模糊,但所有證據都隱隱指向幽稷曾感知到的、位于獵戶座旋臂邊緣的那些深空“異常點”。
“這不再是間接的滲透或試探,”王越澤面色凝重,“這是一次精準的、跨越星際的定向攻擊。對方的目標非常明確,就是憐淮,或者說,是憐淮所代表的、能夠與‘星骸’意識產生深層共鳴的特殊能力。他們似乎認為這種能力是實現其‘終極同化計劃’的關鍵組件。”
冰見薰接著分析了戰略影響:“這次事件暴露了對手的幾個關鍵信息。第一,他們擁有超遠距離意識干預的能力,這意味著地球不再安全。第二,他們對憐淮的重視程度達到了最高優先級,可能會不惜一切代價試圖捕獲或控制她。第三,幽稷的存在和力量,可能已經引起了他們的高度警覺甚至敵意。”
西園寺導演沉默片刻,緩緩開口:“我們的策略必須做出根本性調整。被動防御和理念傳播已不足以應對這種級別的直接威脅。我們需要更主動、更具攻擊性的策略。目標不應再僅僅是挫敗他們的某個計劃,而是要設法找到并摧毀其威脅的根源。”
郁堯點了點頭,目光銳利如鷹隼:“我同意。基石廳將啟動最高應對預案,代號‘凈空’。我們將調動所有可用的星際監測資源,全力搜尋和鎖定深空中那些‘異常點’的精確坐標。同時,加強對憐淮及其關聯人員的安全防護,等級提升至戰略核心級別。王越澤,你負責牽頭成立一個特別技術小組,研究如何利用我們已掌握的數據和幽稷…留下的能量特征,開發能夠干擾或防御這種超遠程意識攻擊的技術手段。”
會議結束后,紀憐淮的生活進入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戒備狀態。她的公開活動全部取消,住所被遷移至一處由基石廳直接掌控的、具備最強物理和電子防護能力的地下安全屋,外出均有最精銳的安保團隊隨行。
這種近乎與世隔絕的保護,雖然帶來了安全,卻也讓她感到了沉重的壓力和責任。她知道,自己已成為這場跨越星海暗戰的焦點。
在安全屋的日子里,紀憐淮并沒有閑著。她利用這段相對安靜的時間,更加深入地研讀和分析之前獲取的關于“遺物會”和“回聲陣列”的數據。她試圖從“星”的角色視角出發,去理解那種消亡文明意識殘留的本質,以及“遺物會”為何如此執著于扭曲和利用這種力量。她的思考,結合王越澤的技術分析,逐漸形成了一些新的見解。
她向郁堯和王越澤提出:“或許,我們一直從對抗的角度思考問題。但‘星骸’意識的核心是共情與理解,而非對抗與控制。‘遺物會’試圖強行同化,本質上是違背這種意識殘留的自然屬性的。我們能不能嘗試一種不同的思路?不是去破壞‘回聲陣列’,而是去…‘凈化’它?或者,利用其共振原理,反向傳遞一種強調個體自由和多樣性的意識信息,從內部瓦解其同化效應?”
這個大膽的想法讓郁堯和王越澤都陷入了沉思。這無疑是一條充滿未知風險的道路,但其中蘊含的可能性,卻讓人心動。如果成功,或許能從根本上扭轉戰局。
“這個想法需要極其謹慎的論證和實驗,”郁堯最終說道,“但值得探索。王越澤,將其列為最高優先級的研究方向,但必須在絕對安全和可控的環境下進行模擬測試。”
就在團隊緊張地調整策略、探索新方向的同時,外界也并非風平浪靜。“普羅米修斯實驗室”的“技術故障”事件,雖然被官方解釋為一次意外事故,但在某些隱秘的圈子里,還是引起了猜測和關注。一些與“遺物會”保守派系有間接聯系的中間人,開始以極其隱晦的方式,嘗試接觸“星火倡議”外圍的學者,傳遞出一些模棱兩可的信息,似乎意在試探反應,或者…尋求某種程度上的溝通?
這些動向被郁堯的情報網絡捕捉到,他判斷這可能是“遺物會”內部激進派受挫后,保守派勢力試圖重新評估局勢、甚至可能尋求妥協或合作的信號。但這究竟是機會還是陷阱,還需要進一步觀察。
半個月后,一個深夜,紀憐淮在安全屋內進行日常冥想時,丹田內的玄珠突然傳來一陣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悸動。那感覺不再是共鳴,更像是一種…蘇醒前的悸動。
紀憐淮心中一喜,立刻集中精神嘗試呼喚:“幽稷?是你嗎?”
等待了許久,一個極其微弱、仿佛隔著厚重帷幕傳來的意念,緩緩滲入她的識海:
“嗯…吵什么…讓我再睡會兒…”
雖然依舊帶著濃重的睡意和不滿,但這熟悉的、帶著嫌棄語調的回應,讓紀憐淮瞬間安下心來。幽稷,終于要醒了。他的回歸,無疑將為團隊帶來最強大的依靠和更清晰的視角。
這次短暫的意識接觸后,幽稷再次沉寂下去,但紀憐淮能感覺到,那份沉睡的力量正在加速凝聚,蘇醒的時刻即將到來。
“凈空”計劃在緊鑼密鼓地推進,新的戰術思路在謹慎探索,潛在的敵方內部裂痕在悄然觀察,而最強的盟友即將歸來。星火倡議在經歷了驚濤駭浪般的沖擊后,并沒有被摧毀,反而在危機的淬煉下,凝聚了更堅定的意志,孕育著更具鋒芒的反擊策略。
深空的陰影依舊濃重,但這里的火光也已做好了燎原的準備。
幽稷的蘇醒并非一蹴而就,而是一個緩慢而堅定的過程。在紀憐淮感受到那微弱悸動后的幾天里,她能清晰地感覺到,丹田內玄珠的共鳴越來越頻繁,越來越清晰。那片沉寂的幽冥意識海,如同解凍的江河,開始重新流淌,帶著一種經歷過淬煉后更加深邃、更加凝練的氣息。
終于,在一個寧靜的午后,紀憐淮正在安全屋內審閱王越澤團隊關于“意識共鳴凈化”理論的初步模擬報告時,一個久違的、帶著十足慵懶和淡淡嫌棄的意念,清晰地在她腦海中響起,不再是隔著帷幕的模糊低語。
“吵死了……沒完沒了的紙片字,看得我頭疼。你們凡人就不能弄點直接點的信息傳遞方式嗎?”
紀憐淮先是一愣,隨即心中涌起巨大的喜悅和安心。她放下手中的電子閱讀器,在心中笑著回應:“幽稷!你終于徹底醒了!感覺怎么樣?”
“還能怎么樣,睡了個長覺而已。”幽稷的意念打了個哈欠,語氣恢復了往日的調調,“就是被某些不識相的家伙吵醒了好幾次,煩得很。外面現在什么情況?那幫躲在深空的老鼠沒再搞什么幺蛾子吧?”
紀憐淮將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包括團隊對實驗室事件的分析、“凈空”計劃的啟動、以及她提出的“意識共鳴凈化”新思路,詳細地告知了幽稷。
幽稷安靜地聽著,意念中偶爾閃過一絲波動,似乎在快速消化和理解這些信息。聽完后,他沉默了片刻,才緩緩傳來意念:“凈空?想法不錯,但就憑你們現在這點家底,想去掏那些藏在維度褶皺里的老窩,跟螞蟻啃大象差不多。至于凈化……”
他的意念停頓了一下,帶著一絲意外的審視意味:“你這丫頭,倒是有點長進。這個思路……有點意思。以共鳴對抗共鳴,用理解消解控制,倒是暗合了那些‘星骸’本來的意愿。比硬碰硬聰明點。”
得到幽稷的認可,紀憐淮心中一陣振奮。她追問道:“那你覺得可行嗎?我們該如何著手?”
“理論上有戲,但操作起來兇險萬分。”幽稷的意念變得嚴肅起來,“意識共振這東西,好比雙刃劍。你們想通過它傳遞‘自由’的意念,前提是自身的精神內核必須足夠堅定、純粹,像金剛石一樣。否則,非但無法凈化對方,反而可能被那龐大的、充滿扭曲欲望的共振場同化吞噬,成為它的養料。而且,如何將你們的意念精準地‘編碼’進共振波,并突破對方的屏蔽,也是個天大的難題。”
他頓了頓,意念中透出一絲傲然:“不過,有本尊在,至少能保證你們的核心意識不被污染。至于怎么‘編碼’和‘發送’……就得看你們自己搗鼓的那些小玩意兒夠不夠用了。”
幽稷的點評既指出了風險,也提供了關鍵的支持,讓團隊的思路更加清晰。紀憐淮立刻將幽稷蘇醒的消息和他對“凈化”思路的分析轉達給了郁堯和王越澤。
團隊核心成員再次通過加密全息投影齊聚。幽稷的回歸讓所有人都精神大振,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強的定心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