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大部分考生都還在苦苦構思,唯獨那個丙字三十七號的陸淵,已經下筆如飛。
他走到號舍外,看著陸淵卷面上那行云流水的字跡,和他那沉浸于思考與書寫中的神情,一股無名火涌上心頭。
小小的騷擾,根本動搖不了他。
李主簿的內心發出冷笑。
你寫得再快,再好,又有什么用?
卷子的好壞,是我說了算。
他已經想好了評語,就用“文風輕浮,不合規矩”這八個字,便足以將這篇在他看來驚世駭俗的文章,直接打入下下等,永不錄用。
時間在所有考生的煎熬中緩緩流逝。
當結束的鐘聲終于敲響時,整個考場都響起了一片如釋重負的嘆息聲。
“停筆!收卷!”
衙役們開始挨個號舍收取考卷。
陸淵放下筆,輕輕吹干最后一筆的墨跡。他將自己這嘔心瀝血寫就的答卷,遞給了收卷的衙役。
所有的卷子被匯總到一起,送往巡綽官處。
李主簿站在那里,接過一疊疊的卷子。
當陸淵那份卷子經過他手時,他將其抽了出來,很自然地放在了所有卷子的最底下。
這個動作很快,在交接的忙亂中無人察覺。
做完這一切,他的臉上浮現出一抹陰冷的快意。
不管你臥龍先生在外面有多大的名聲,在這貢院里,是龍,你也得給我盤著。
他抱著那厚厚一摞決定無數人命運的卷宗,轉身向閱卷房走去。
真正的風暴,才剛剛開始。
閱卷房內,燭火搖曳,空氣悶濁。一疊疊承載著無數士子命運的考卷,堆積如山。幾位閱卷官都已是滿臉疲憊,機械地翻閱著,用朱筆寫下或生或死的評語。
李主簿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卻無半分困意。他在一堆卷子中,準確地抽出了自己做了記號的那一份。
正是陸淵的答卷。
他將卷子遞給旁邊一名早已打過招呼的同僚,“張兄,你來看看這份。”
那張姓考官接過來,只看了個開頭,便撇了撇嘴。
“民之所欲,在生,在安?開篇不引經據典,不談圣人教化,上來就說這些俗事,好大的口氣。”
李主簿附和道:“通篇都是些街頭巷尾的見聞,什么豪強欺壓,什么民生疾苦,辭粗鄙,毫無文采可。”
“這等文章,若是讓他中了,豈不是在鼓勵士子們都去寫些市井之,忘了圣賢書?”張姓考官將卷子扔回給李主簿,下了定論,“嘩眾取寵,文風輕浮。”
李主簿拿過朱筆,在卷尾的位置,毫不猶豫地寫下八個大字。
“文風輕浮,不合規矩。”
隨即,他又在那八個字下面,批了一個刺眼的“末等”。
做完這一切,他隨手一揚,那份卷子便劃過一道弧線,輕飄飄地落入了墻角那個裝滿了廢卷的黜落筐中。
主考官錢秉文正被一篇辭藻華麗的策論搞得頭昏腦脹,并未注意到角落里這微不足道的動作。
在李主簿看來,那個叫陸淵的年輕人,他的科舉之路,到此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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