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舉子,你此差矣。祖蔭入仕與科舉取才,乃是國朝并行的兩套法門,互為補充,何來沖突?你這是在質疑圣上的決策嗎?”
一頂大帽子扣下來,那士子臉漲得通紅,訥訥地坐了回去。
場面完全倒向了勛貴一方。
錢文柏急得來回踱步,林錚握著長笛的手也緊了三分。
陸淵卻穩坐不動,他看了一眼錢文柏。
“文柏,他們講史,你也跟他們講史。他們講功臣,你就講敗家子。”
錢文柏一愣,隨即會意,他長出了一口氣,走上前去。
“諸位所,看似有理,卻只看到了其一,未看到其二。”
他對著眾人拱手。
“前朝末年,八王之亂,那八王哪一個不是開國功臣之后?他們坐擁祖蔭,手握重兵,不想著為國分憂,卻只圖謀自家權位,最終導致天下分崩,神器易主。這,就是祖蔭之利嗎?”
他又轉向另一個方向。
“再說本朝,安遠伯三代單傳,其祖父曾隨太祖征戰,何等功業?可到了他這一代,斗雞走狗,霸占良田,鬧得治下民不聊生,最終被圣上奪爵下獄。這,又是祖蔭之利嗎?”
錢文柏博聞強記,各種史料典故信手拈來,一連舉了七八個例子,全是功臣后代腐化墮落,最終禍國殃民的實證。
勛貴那邊的氣焰頓時被打壓下去不少。
陸英的臉色變得難看,他沒想到陸淵身邊這個胖子如此難纏。
王博士見狀,立刻開口。
“你說的這些,不過是個例,豈能以偏概全?多數功勛之后,還是恪守本分,為國效力的。”
陸淵抬手,示意身后的林錚。
林錚會意,向前一步。他沒有長篇大論,只是問了陸英一個問題。
“請問,你既享祖蔭,可知你祖父當年所任何職,立過何功?”
陸英一怔,脫口而出。
“我祖父乃鎮北軍前鋒將軍,曾于黑水河一戰中,斬敵酋首級!”
“好。”
林錚點點頭,又問。
“那你可知,黑水河一戰,鎮北軍傷亡幾何?主帥是誰?糧草由何處轉運?”
“我……”
陸英張口結舌,這些細節他哪里知道。
林錚沒有停頓,繼續追問。
“你只知祖宗之功,卻不知同袍之血。你只享祖宗之福,卻不思報國之策。請問,你與那些只知在祖宗牌位前伸手要錢的敗家子,有何區別?”
“你!”
陸英氣得說不出話。
林錚環視所有勛貴子弟,又問了一句。
“諸位,你們又有幾人,能答出我剛才的問題?”
滿場勛貴,竟無一人應答。
這幾個問題,比任何引經據典都更加誅心。
陸淵終于站了起來,整個曲江畔的所有人都看向他。他沒有走向高臺,就站在自己的桌前。
“我給大家講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