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風口的硝煙被夜風卷成淡青色的霧,貼在雷達站的斷壁殘垣上。王小二用雪塊擦拭步槍槍管,槍托上的新劃痕被凍成了白印,像道滲血的傷口。遠處的雪地里,趙衛東正彎腰撿拾散落的羽箭,瘸著的左腿,在雪地上拖出條歪歪扭扭的痕,每一步都帶起細碎的冰碴。
“巴圖那小子把秦峰的硬盤當磨刀石了。”趙衛東拋來個軍用水壺,壺身結著層薄冰,“蘇丫頭正跟他吵呢,說那玩意兒比黃金還金貴。”
王小二擰開壺蓋時,冰碴子簌簌掉進掌心。他望著主樓坍塌的缺口,晨光正從鋼筋的縫隙里擠進來,在地上投下柵欄似的光斑。玄冰玉狐蹲在缺口處,尾巴有一下沒一下地掃著積雪,尾尖的紅毛沾著綠血凝固的硬塊,那是蛇姥姥的血,此刻正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紫光。
蘇晴的喊聲從臨時搭建的通訊棚里傳出來,帶著抑制不住的顫音。她舉著筆記本電腦跑過雪地,靴底的冰粒濺在褲腿上,凍成了星星點點的白。“找到總部坐標了!”女孩的圍巾滑到肩頭,露出凍得發紅的脖頸,“在大興安嶺的老金溝,那里有個日軍留下的地下堡壘!”
趙曉燕正幫鄂倫春少年包扎凍傷的手指,聽到“老金溝”三個字突然停住。少年的手背上結著透明的冰泡,像串凍住的露珠。她想起二叔日志里夾著的舊照片,穿棉襖的男人站在金礦洞口,背后的木牌寫著“昭和十四年”,照片邊角被摩挲得發毛。
“我爺爺就是在老金溝失蹤的。”巴圖的堂弟突然開口,他的漢語帶著濃重的口音,手指絞著衣角的補丁,“我爹說那里的礦脈會吃人,進去的就沒出來過。”
王隊長用炭筆在地圖上圈出老金溝的位置,炭灰落在他布滿皺紋的手背上。老人從懷里掏出個油布包,里面是七枚褪色的巡山隊徽章,每枚背面都刻著名字。“這是昨天犧牲的崽子們的。”他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他們爹媽托付給我時,還穿著開襠褲呢。”
阿木的樺樹皮桶里,霧隱人的烈酒泛著琥珀色。他給每個碗倒酒時,手腕上的狼牙手鏈輕輕碰撞,發出細碎的響。“按照祖制,出征前要敬山神。”老人舉著碗,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我哥說,長白山的孩子,骨頭里都該有松香。”
趙曉燕接過酒碗時,碗沿的冰碴子硌著掌心。她望著碗里晃動的酒液,二叔的臉突然在酒里浮現,日志最后一頁的字跡潦草得像在奔跑:“若我未能回來,告訴曉燕,阿蘭的玉佩藏在蛇母洞左數第三塊巖石下。”此刻那枚玉佩正貼著她的胸口發燙,玉佩上的狐貍紋與青銅匕首的圖騰完美重合。
“這酒得混著血喝才夠勁。”趙衛東咬破指尖,血珠滴進酒碗里,在琥珀色的酒液里漾開,“當年我爹打小鬼子,就這么喝的。”
蘇晴猶豫了一下,也學著他的樣子咬破手指。血珠落在酒里時,她突然想起父親實驗室的離心機,那些旋轉的紅色液體里,藏著他未說出口的牽掛。“我爹總說,科研者的血該熱得能融化冰雪。”女孩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
夜幕降臨時,風雪突然停了。最先露面的是獵戶座,三顆亮星像獵人的腰帶,在墨藍的天空上格外醒目。趙曉燕正給玄冰玉狐梳理毛發,狐貍突然豎起耳朵,朝著西北方向輕嘯,那里的云層正在裂開,淡綠色的光像水一樣漫出來。
“是極光!”鄂倫春的孩子們歡呼著蹦起來,棉帽上的毛球在風中亂晃。
極光漸漸鋪滿半個天空,綠的、粉的、紫的光帶在天上緩緩流動,像仙女抖開的綢緞。王小二望著光帶里隱約的人影,仿佛看到了犧牲的巡山隊員,看到了蘇教授,看到了趙曉燕的二叔,他們都在光里對他微笑。
“我爹說極光是大地在呼吸。”蘇晴的肩膀輕輕靠著王小二的胳膊,聲音像羽毛落在雪上,“他還說,只要這口氣不斷,長白山就永遠活著。”
王小二轉頭時,正撞見女孩鏡片后的淚光。極光的綠映在她眼里,像兩簇跳動的火苗。他突然想起第一次在實驗室見到她時,她捧著還魂玉的樣子,專注得像在守護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