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薄霧如紗,輕柔而固執地籠罩著整個寂靜的演武場,也將演武場中央那單薄卻倔強如孤竹的身影包裹其中。鐵劍那粗糲的劍鋒,在冰冷堅硬的青石板上反復拖曳,刻下新的、歪歪扭扭的軌跡,每一次刮擦都發出刺耳、令人頭皮發麻的金屬嘶鳴,像是鈍鋸在啃噬頑骨。他喘息粗重,如同破舊風箱在艱難拉扯,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血沫在喉嚨深處攪動的嘶鳴,每一次呼氣都噴薄出大團凝實的白霧,在微寒的空氣里短暫彌漫。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和鐵銹的味道,混合著清晨露水的清新氣息,讓人不禁打了個寒顫。他的雙手因長時間的磨礪而布滿了老繭,每一道傷痕都在訴說著過去的戰斗與堅持。陽光透過薄霧,灑在他身上,映出斑駁的光影,仿佛為他披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弟子服已被冷汗與不斷從新傷舊創中滲出的血污浸透,濕冷而沉重地緊貼在皮開肉綻、新傷疊舊傷的軀體上。每一次微小的移動,都像是在無數燒紅的刀尖上笨拙地舞蹈,每一步落下,都留下一個邊緣模糊、顏色暗紅的血腳印,與腳下冰冷光滑的石板、石縫里那些在絕境中掙扎求生的細小苔蘚形成了殘酷而鮮明的對照。那苔蘚的一點微末綠意,在污濁血泊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刺目,仿佛無聲地嘲笑著他這無望的垂死掙扎,又像是以卑微之姿,頑強地見證著這具殘軀內不肯熄滅的生命之火。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味和潮濕泥土的氣息,混合著遠處隱約傳來的風聲,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冷漠地注視著他。他的呼吸急促而淺薄,每一次吸氣都像是吸入了冰冷的鐵銹,喉嚨干澀得幾乎要裂開。
那柄沉重粗糙的鐵劍劍身,在一次又一次與青石板劇烈而執拗的刮擦中,發出刺耳而短促的銳響,火星偶爾迸濺又瞬息湮滅。每一次近乎自虐般的摩擦,都像是從它沉睡的、蒙塵的骨血深處,強行剝離出一點雜質與銹蝕,劍鋒在石板上劃過的每一道深痕,都仿佛刻下更深的、用痛苦淬煉的決心。原本黯淡無光、布滿銹蝕與累累凹痕的陳舊表面,竟在這持續而近乎暴烈的磋磨下,隱隱透出一絲被強行喚醒的、幽冷的金屬微芒。這光芒極其微弱,如同寒夜中飄忽的磷火,卻帶著金屬特有的、深入骨髓的寒意,如同深埋地底、沉睡萬年的上古兇獸,終于被這血與汗的氣息驚擾,于無盡冰冷的黑暗中,緩緩睜開了第一只冷酷無情的獸瞳——那是一只蘊含著無盡兇戾與遠古暴虐的左眼,正穿透厚重劍身的無形束縛,森然無聲地凝視著這片禁錮它的狹小庭院囚籠,目光如無形的冰刃般切割著凝滯的空氣,帶著一種原始的、擇人而噬的冰冷渴望。
這來自劍身的、冰冷的、非人的注視,仿佛帶著穿透時空的沉重詛咒,無聲無息,卻無比清晰地在他疲憊不堪的心神中烙下印記,預示著,一場必將撕裂眼前虛假平靜、席卷天地的腥風血雨,已然在這劍鋒與青石單調而執拗的低鳴聲中,悄然醞釀、積蓄著力量。劍身每一次刮過粗糙的石板表面,都似在貪婪地汲取著主人傾注其中的痛苦與不屈意志,那劍脊上的一線幽芒便隨之微微閃爍、明滅不定,如同沉睡兇獸心臟被喚醒后緩慢而有力的搏動,低沉地呼應著他胸腔里那顆同樣被仇恨與不甘的烈焰炙烤得焦灼、卻仍在頑強跳動的心臟。他的指關節因過度用力而深深凹陷,泛出死灰般的蒼白,仿佛要將自己殘存的靈魂也一同烙印、熔鑄進這柄正在蘇醒的兇器之上。劍柄那冰冷刺骨的觸感,透過他血染的手掌皮膚,直抵骨髓深處,竟與那劍身幽光中冰冷的獸瞳,形成了一種詭異而深沉的共鳴。
晨霧終于被漸強的天光撕碎,化作細碎的銀屑,無聲地飄落,有幾片凝結在他低垂的睫毛上,成了細小的冰珠。他用力眨動沉重的眼皮,冰珠碎裂,瞬間的涼意順著眼角滑入被汗濕的鬢角——這幾乎是此刻天地間施舍給他的唯一一絲“溫柔”。當他試圖抬起僵硬的左腳踏出時,腳踝處一道深可見骨的舊傷驟然崩裂,鮮血瞬間如泉涌出,迅速漫過破舊的布鞋鞋沿,粘稠地滲入腳下石板的古老紋路,像一條貪婪的暗紅小蛇,蜿蜒著鉆進冰冷的石縫深處,在光滑的青石表面留下一道曲折蜿蜒的暗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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