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跟著兩個年輕人,手里都拿著公文包,一副干部模樣。
男人抬頭看了一眼“靜心齋”三個大字,眉頭皺了皺,眼神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和嫉妒。
他背著手,慢悠悠地踱進了還在最后收尾的院子。
秦武正在指揮工人安裝院子里的石燈,看到來人,便迎了上去,客氣地問道:“同志,您找誰?”
男人用眼角的余光掃了他一眼,沒有答話,而是徑直走到一處已經完工的雕花木窗前,伸出手指,在擦得一塵不染的窗欞上,用力地抹了一下。
他攤開手指,上面自然是什么都沒有。
“搞得倒挺排場。”男人終于開了口,聲音不陰不陽,帶著一股子官腔,“這么大的工程,投入不小吧?我怎么不知道,我們前門工商所的轄區內,還有這么一家‘重點企業’啊?”
秦武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是管事的來了。
他連忙從口袋里掏出“中華”煙,遞了過去:“領導,您辛苦了。我們這是剛開始,正準備過兩天就去所里拜訪您,辦手續呢。”
男人沒有接煙,只是冷笑了一聲:“辦手續?你們這樓都快蓋好了,才想起來辦手續?你們把國家的法規,當成什么了?是廢紙嗎?”
他聲音陡然拔高,指著院子里堆放的建材和忙碌的工人,厲聲喝道:“我不管你們是誰,有什么背景!沒有我們工商所的批準,私自動工,就是違法經營!來人,給我貼封條!所有人都停下,聽候處理!”
他身后那兩個年輕人立刻打開公文包,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封條和漿糊,氣勢洶洶地就要往大門上貼。
“他娘的,你敢!”秦武的火氣“噌”地一下就上來了。
他一把將那兩個年輕人推開,高大的身軀像一堵墻,擋在了大門口,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個胖干部,眼神里滿是兇光。
他在江城橫行這么多年,還從沒被人這么指著鼻子欺負過。
工人們也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圍了過來,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胖干部被秦武的氣勢嚇得后退了半步,但隨即又惱羞成怒。在自己的地盤上,被一個“泥腿子”給威脅了,這還了得?
他漲紅了臉,指著秦武,色厲內荏地叫道:“反了!反了!你還想暴力抗法不成?我告訴你們,今天這封條,我貼定了!誰敢攔著,就是跟人民政府作對!我馬上叫派出所的人來,把你們全都抓起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個平靜的聲音,從眾人身后傳來。
“錢所長,發這么大火,對身體不好。”
眾人回頭,只見葉凡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那里。
他臉上依舊帶著微笑,手里還拎著一網兜剛買的西紅柿,像個剛下班回家的普通青年。
他走到那個姓錢的所長面前,將網兜放在一旁,不緊不慢地說道:“錢所長是吧?我是這里的老板,葉凡。您看,這天兒也挺熱的,要不,咱們進屋喝杯茶,有什么事,慢慢說?”
錢所長看著葉凡,瞇起了眼睛。
他早就打聽過了,這“靜心齋”的背后,就是這個年輕人。
一個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毛頭小子,竟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出這么大的動靜,還不來他這里“拜碼頭”,簡直就是沒把他放在眼里。
他冷哼一聲,刻意擺出公事公辦的架子:“喝茶就免了。葉老板,是吧?我今天來,就是通知你。你的這個‘靜心齋’,涉嫌多項違規。在問題沒有調查清楚之前,必須立刻停工整頓。什么時候我們調查完了,什么時候再開工。”
說完,他便不再理會葉凡,對著手下使了個眼色:“貼!”
秦武氣得太陽穴突突直跳,拳頭捏得咯咯作響,眼看就要爆發。
葉凡卻再次按住了他。
他看著那兩個年輕人將白色的封條,交叉著貼在了“靜心齋”那扇嶄新的,由名貴紅木打造的大門上。
那白色的封條,在紅色的門板上,顯得格外刺眼,像是一道猙獰的傷疤。
葉凡的眼神在那一瞬間,冷了下來。
他臉上的笑容未變,但那笑意卻再也未達眼底。
“好。”
他只說了一個字。
錢所長看著葉凡那副“服軟”的樣子,心中得意非凡。
他覺得自己已經徹底拿捏住了這個年輕人。
他清了清嗓子,準備再說幾句官場套話,找回剛才被秦武嚇住的面子。
然而,葉凡卻看都沒看他一眼,而是轉頭對秦武和所有工人說道:“大家都辛苦了。既然錢所長讓我們停工,那我們就停。今天提前收工,我請客,咱們去全聚德,吃烤鴨!”
工人們一陣歡呼。
秦武卻急了,他把葉凡拉到一邊,壓低聲音吼道:“葉凡!你瘋了?就讓他這么把門給封了?咱們這工期一天都耽誤不起啊!這孫子明擺著就是來敲竹杠的!”
葉凡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深邃,輕聲說了一句:“五哥,別急。有時候,請神容易,送神難。但有時候,把一個跳梁小丑,從臺子上踢下去,只需要一陣風就夠了。”
他抬起頭,看了一眼那刺眼的封條,嘴角勾起一抹無人察覺的冷笑。
錢所長,希望你的位子,坐得夠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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