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振華心里那個苦呀,比吃了一大海碗黃連還苦。
僵硬的嘴角肌肉無力地耷拉,眸子里似乎蒙上了一層水霧,聲音低沉暗啞,“算是吧!”
那是他從小就喊的奶奶,能不承認嗎?
任務歸來的時候,他滿心滿眼都是即將見到蘇夢的激動和喜悅。
從而忽視了周圍人異樣的目光。
回想起聶榮華那憐憫、同情和怨恨,以及幸災樂禍的樣子。
心,悶疼。
如被火車碾壓得支離破碎。
劉翠花一定如傷害他娘一般傷害了蘇夢,盡情羞辱、打罵。
霍振華恨的上下牙齒打架,發出“咯吱”響。
渾身冰寒。
他能用鐵血手腕對待敵人,卻對劉翠花無能為力。
聽到張大爺的話后,仿佛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
想動卻動不了。
腳上如套上了幾千斤重的鐐銬,提不起來,邁不出去。
整個人被苦澀、酸楚、慌張和害怕籠罩。
眼前都是蘇夢失望、決絕的樣子。
他僵直的手臂控制不住的顫抖,嘴唇蠕動,眉眼低垂,如村頭被人欺負狠了的流浪小孩。
張大爺看他破碎的樣子,心生不忍,“小伙子,先去追媳婦還是打發走你奶奶,你要好好處理呀!”
不然,再多的軍功章,都換不回媳婦。
也換不回名譽和前途。
霍振華如夢初醒,抬頭堅定的說:“我去追我媳婦。”
唐師長都說了,他們通知了父母前來,就由父母去搞定他們的母親。
而他,追媳婦是最重要的。
張大爺目送飛跑出去的身影,搖頭嘆息,多好的一對年輕人,可不能就這么被拆散了呀!
與此同時,蘇夢拿著圖紙,比對新鮮出爐的零件,激動的手舞足蹈:“這一次總算是成功了,現在就組裝吧?”
她迫不及待的想看到成品。
“不打緊,先吃飯吧。”張師傅看了眼等在門外的程望舒,笑著提醒,“蘇同志,我們程廠長等你好久了呢。”
蘇夢側頭看了眼,默默地嘆息一聲,“那就先吃飯吧!”
她總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躲避程望舒。
也不能攔住張師傅師徒不去吃飯,陪她挨餓吧。
蘇夢收起圖紙,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程同志。”
程望舒早在聽到機器聲音停止的時候,就轉過了背。
他笑著看向蘇夢,“我是該叫你蘇同志呢,還是林醫生?”
蘇夢不慌不忙的拍了下衣袖,一點都沒有被人看破秘密的囧樣,云淡風輕的說:“我本來就是蘇夢,請稱呼我為蘇同志吧。
程同志,你一個大忙人,怎么還有時間到處逛?
請問那一批柴油機生產情況怎么樣啊?”
程望舒挑眉,“你一直都是這般直接嗎?蘇夢,我依舊是火車上那個和你相談甚歡的程望舒。我”
蘇夢現在可不是那個不懂情事的蠢丫頭。
她聞弦知音,抬手打斷他的話,“我就不耽誤程廠長了。告辭!”
程望舒狠狠地皺了下眉頭,大長腿追了上來,沉聲說:“蘇夢,我們就不能進一步發展嗎?”
蘇夢頓住,挑眉打量他,眼角的笑意蔓延,“程廠長,你無異是周市最優秀的青年,是萬千少女的夢想對象。
可不是我心儀的類型。
就這樣吧!以后還能做同志嗎?”
她研究農機這個方向,以后少不得和周市機械廠打交道。
是以,她無法說出山高水長,后會無期的話。
程望舒愕然,“我想到你會拒絕,沒想到會這般不給情面。
你一貫如此利落的嗎?如果換成是霍振華,你也會如此輕輕巧巧地拒絕嗎?”
他朝蘇夢身后瞥了眼,故意這般問。
他早就從門衛處得知,霍振華跑來了機械廠。
也早就看到了霍振華一路跑了上來。
就在他表白的時候,霍振華剛好上了樓梯。
蘇夢不明所以,笑得淡然,“如果我不喜歡他,我肯定不會耽誤他。畢竟,誰的時間都是寶貴的。”
程望舒瞟了眼轉角處露出的一截軍綠色,繼續追問,“那你到底喜不喜歡他?”
蘇夢對上他認真的眉眼,敏銳地捕捉到那一抹促狹。
她扭頭轉身,聲音平靜,“這不是你應該關心的。”
程望舒略有些失望,但想到霍振華攤上的麻煩事,心里平衡了。
他幸災樂禍地雙手揣在褲兜里,毫不避諱地跟在蘇夢身后,一起走向樓梯。
霍振華涼涼地瞥了眼程望舒,繼而側身站在蘇夢身旁,凝視著她。
深邃的眸子里那點亮光飛速轉動。
濃密纖長的睫毛輕輕顫動。
往常飛揚的眉眼委屈的耷拉。
遒勁有力的手臂僵直垂落。
高大的身軀卻強勢的擋在程望舒跟前,將蘇夢整個兒籠罩在他的陰影里。
蘇夢看到男人出現的那一刻,呼吸一滯,呆愣的對上他心痛而又自責的目光,扯了扯嘴角。
但那一刻,她不知道該笑還是該無視。
感知到程望舒跟上來,她下意識不想被人看熱鬧,不想霍振華丟臉。
轉而粗暴地拉起他那梆硬的手臂,垂頭就走。
程望舒氣笑了,“你這是區別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