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郡,青陽城。
祥云街上,清風酒樓的三層飛檐在日光下格外氣派。
未及午時,街上行人稀疏,酒樓門口卻已停滿車轎,店內人聲鼎沸。
跑堂伙計端著盤子穿梭其間,吆喝聲、談笑聲、劃拳聲不絕于耳。
近來,風雪漫天,這清風酒樓生意反而愈發紅火。全因多得了一種名為“北風烈”的獨家好酒。
此酒不同于已知的各種酒類,酒液清澈透亮,毫無尋常濁酒的雜質,無需篩濾便可直接飲用。
聞之酒香誘人,初入口時,只覺一股微辣卻淳厚。
稍待回甘,便覺口齒間醇香彌漫,回味悠長,更是渾身暖和、舒適,令人忍不住再飲一碗。
因其性烈淳厚,驅寒效果極佳,在這北方極為暢銷。尤其受往來商隊和城中富家子弟的偏愛。
掌柜的會做生意,此酒論往來賣,往往推薦客人以油炸酥脆的花生米、爽口的涼拌豬耳、醬香的兔肉,驢肉火燒等小菜佐酒,更是風味一絕。
然而,此酒雖好,但每日供應量極少,價格自然不菲,仍供不應求,每日不到傍晚便售罄。
二樓雅座包廂早已被預定一空,就連一樓大廳也座無虛席。
許多慕名而來的客人若無座位,卻不肯離去。寧愿站著等候,也要嘗一嘗這“北風烈”。
這日晌午剛過,酒樓便已是客如云來,人聲鼎沸。
正忙碌間,店門外忽地傳來一陣笑鬧,喧嘩,只見一群錦衣華服的年輕公子哥兒,簇擁著一位頭戴新玉冠、意氣風發的青年走了進來。
為首那青年正是城內張家的小公子,今日恰是他二十歲行冠禮的大日子,特來此設宴慶賀。
張家是燕北郡數一數二的大戶,良田萬畝,家資鉅萬。
張公子此刻被人偷擁入眾星捧月,正覺臉上有光,揚聲道:“伙計!快給本公子把你們這兒最大的‘凌云閣’打開,店里招牌在盡管上。
再搬十壇‘北風烈’來,今日我要與諸位好友痛飲一番,不醉不歸!”
迎客的伙計聞,臉上頓時露出難色,趕忙躬身賠笑:“張公子,恭喜恭喜!只是……
只是這‘凌云閣’早已被客人預定,此刻正在宴客。至于‘北風烈’……實在抱歉,今日庫存已不多,按規矩都是散賣,從未一次出過十壇之數,您看……”
張公子正在興頭上,被當眾拂了面子,笑容立刻僵住,眼看就要發作:“什么?沒了?
豈有此理!是怕我張家付不起銀錢么?今日我這冠禮宴,莫非還要擠在你們這大堂不成?”
伙計為難,現場氣氛一時有些僵持。
正在此時,一位身著貂皮襖、面容精干的中年男子快步從柜臺后轉出,圓臉上帶著圓熟卻不失分寸的笑容。
——正是清風樓的常掌柜。
“原來是張公子大喜!小店未能遠迎,恕罪恕罪。”
常掌柜先拱手道賀,穩住場面,隨即壓低聲,辭懇切地解釋:“公子爺,您乃貴客,小店豈有不愿做生意的道理?
只是那‘凌云閣’確已有貴客在先。至于這‘北風烈’,釀制工藝苛刻,得稍等好酒極其不易。
酒坊那邊每日供量有限,定死了規矩,小人實在不敢擅專,一次取出十壇,其他慕名而來的客人便一滴也嘗不到了,還請公子體諒小人的難處。”
他見張公子面色稍緩但仍有不豫之色,話鋒一轉,立刻送上解決方案:“這樣,公子爺您看可否通融?
三樓‘聽雨軒’亦是雅致寬敞,絲毫不遜于‘凌云閣’,小人這便去與‘凌云閣’的貴客商議,請他們移步‘聽雨軒’,將‘凌云閣’給您騰出來。
為表歉意,您今日的酒水,小店一律給您算八折。
只是這‘北風烈’……十壇確是拿不出,小人豁出臉面去庫里再找找,給您湊出幾壇,連同今日份額的散酒一并先緊著您這宴席,如何?”
這番話既給足了張公子面子,又點明了規矩和難處,還拿出了實實在在的優惠和解決方案。
張公子聽聞能拿到最大的包廂,還有折扣,甚至有幾壇“北風烈”供應,心中那點不快,這才散去,便順勢下了臺階,矜持地點點頭。
“既如此,就勞常掌柜快些安排吧。”
常掌柜連連稱是,立刻轉身親自上樓去與“凌云閣”的客人低聲商議。
他語周到,又許了那桌客人八折優惠,并附贈幾樣精細小菜,那桌客人倒也通情達理,笑著應承了下來。
一場風波,就在常掌柜這嫻熟老練的應對中消弭于無形。他招呼伙計上酒,心下也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