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源站在隊伍最前方,瘦削的身影在洶涌的人潮前顯得有些單薄,但他眼神銳利如刀,掃視著人群,厲聲喝道:
“肅靜!本官乃固安縣令林清源!奉旨清丈田畝,推行新政!爾等聚集于此,手持器械,阻撓官差,意欲何為?是要造反嗎?!”
他聲音清越,-->>帶著一股凜然正氣,竟將嘈雜的鼓噪聲壓下去幾分。人群的推搡也暫時一滯。
“林大人!”錢員外肥胖的身影從人群后擠了出來,臉上帶著虛偽的擔憂,“哎呀呀,誤會,誤會啊!鄉親們是怕……怕清丈之后,沒了活路,這才……情急之下,失了分寸。還請大人體諒鄉民疾苦啊!”他看似勸解,實則句句煽風點火。
林清源盯著錢員外,冷笑一聲:“疾苦?錢員外,本官倒要問問,這些鄉親佃種的是誰的地?繳納的是幾成租子?他們的疾苦從何而來?!阻撓清丈,隱匿田產,轉嫁賦稅,這才是他們真正的疾苦根源!”
他不再理會錢員外,轉向人群,聲音提高,字字鏗鏘:
“父老鄉親們!朝廷推行‘一條鞭法’,清丈田畝,是為了均平賦稅!是為了讓真正有田的人繳稅,讓無田少田的窮苦人減輕負擔!你們今日阻撓的,不是本官,不是朝廷,而是你們自己將來能少繳租、能吃飽飯的希望!是那些躲在背后,利用你們、盤剝你們的豪強地主!”
林清源的話語如同利箭,直指核心。人群中出現了騷動,一些人麻木的眼神中開始有了些許迷茫和動搖。
“妖惑眾!”錢員外臉色一變,厲聲打斷,“林清源!你休要在此挑撥離間!鄉親們,別聽他的!官府就是要來奪地的!給我攔住他們!”他對著人群中幾個領頭的心腹使了個眼色。
那幾個漢子立刻鼓噪起來:“別信狗官的!打出去!”
人群再次被煽動,情緒更加激動,揮舞著農具就要沖上來!幾個差役被推倒在地,場面眼看就要失控!
“保護大人!”差役頭目急紅了眼,拔刀出鞘半寸。
“住手!不許傷人!”林清源厲聲喝止差役,他深知一旦見血,性質就完全不同,正中對方下懷。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咻——啪!”
一支響箭帶著凄厲的尖嘯,從遠處高坡上射向天空,猛然炸開!
緊接著,大地傳來沉悶而整齊的震動!
“踏!踏!踏!”
一隊隊身著玄甲、隊列森嚴、殺氣騰騰的騎兵,如同黑色的鋼鐵洪流,從官道兩旁的樹林中、土坡后洶涌而出!他們高舉著繡有猙獰獬豸圖案的旗幟——錦衣衛緹騎!
為首一員小將,身著飛魚服,腰佩繡春刀,面容冷峻,正是忠勇伯、兵部員外郎陳小川!他端坐馬上,目光如電,掃過混亂的現場,厲聲喝道:
“錦衣衛奉旨辦差!阻撓新政、煽動民變者,視同謀逆!格殺勿論!”
“放下器械!跪地免死!”
“違令者,斬!”
冰冷肅殺的軍令,伴隨著數百鐵騎沉重的壓迫感,瞬間籠罩了整個田野!剛才還群情激憤的人群,如同被兜頭澆了一盆冰水,瞬間僵在原地,臉上只剩下恐懼。那些被錢員外收買的領頭漢子,更是嚇得面無人色,手中的棍棒哐當掉在地上。
錢員外肥胖的身體劇烈顫抖,看著那寒光閃閃的馬刀和弩箭,看著陳小川那毫無感情的眼神,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他終于明白,這位年輕縣令的背后,站著的是何等可怕的力量!皇帝的新政,不是兒戲!是真要見血的!
林清源看著及時出現的錦衣衛,心中大定。他深吸一口氣,再次上前一步,聲音清晰地傳遍寂靜的田野:“現在!放下手中器械!退至道路兩旁!朝廷清丈,只為公允,不傷良善!若再執迷不悟,王法無情!”
嘩啦啦…
人群如同潮水般迅速退開,丟下滿地棍棒鋤頭,驚恐地跪伏在道路兩旁,再無人敢抬頭。只剩下錢員外和他幾個面如死灰的心腹,孤零零地站在空地中央,如同待宰的羔羊。
陳小川一揮手,數隊如狼似虎的錦衣衛緹騎立刻撲上,將那幾個領頭煽動者和面如土色的錢員外牢牢按住,鎖鏈加身!
“錢德貴!”陳小川的聲音冰冷,“你煽動鄉民,持械抗法,圖謀不軌,證據確鑿!拿下!押送詔獄!其家產田畝,即刻查封!待有司詳查其歷年隱匿、兼并、盤剝之罪!”
“冤枉!冤枉啊!林大人!陳大人!饒命啊!”錢員外殺豬般的嚎叫響起,但很快被堵住了嘴,拖死狗般拖了下去。
林清源走到陳小川馬前,鄭重一禮:“多謝陳將軍及時援手!”
陳小川在馬上微微欠身,臉上露出一絲與其姐相似的爽朗笑意,但眼神依舊銳利:“林大人客氣了!奉陛下密旨與家姐將令,護持新政,分內之事!此間事了,后續丈量清查,還需林大人費心。若有宵小再敢作祟,錦衣衛隨時恭候!”他目光掃過那些跪伏在地、瑟瑟發抖的人群,如同實質的警告。
田野上的陰霾被鐵血肅殺之氣滌蕩一空。清吏司的官員們挺直了腰桿,開始迅速而有序地展開丈量工作。林清源看著這一幕,心中涌起一股豪情與更深的使命感。
新政的刀鋒,已然出鞘,這固安縣,便是它斬向舊日積弊的第一塊磨刀石!而遠方,永濟渠的翻斗龍骨車,正發出隆隆的聲響,仿佛在為這嶄新的時代奏響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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