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八年正月廿七,朔風卷著殘雪,抽打著皇城朱紅的宮墻。紫宸殿內,暖爐燒得通紅,卻驅不散彌漫在空氣中的沉重與肅殺。我坐在葉影榻前,手中緊握著那塊從西山礦洞帶回的、冰冷刺骨的暗紅色寒玉。小丫頭依舊昏迷,但呼吸似乎平穩了些許,只是小臉依舊蒼白得透明。
“陛下,”王德全躬身,聲音壓得極低,“厲尚書…在殿外候了半個時辰了。”
我抬眼,透過半開的殿門,看見厲欣怡一身素凈的月白宮裝,安靜地立在階下風雪中,身形單薄,仿佛隨時會被風吹倒。她低垂著眼瞼,雙手攏在袖中,刻意遮掩著什么。
“宣。”
厲欣怡緩步進殿,步履有些虛浮。她屈膝行禮:“臣妾參見陛下。”
“起來。賬冊如何?”我目光落在她明顯蒼白的臉上。
“已初步厘清。”她從袖中取出整理過的賬冊摘要,雙手呈上,“周明倒賣軍械、私鑄兵甲、勾結炭商擾亂錢法,鐵證如山。所獲巨利,除部分流入周家,大部分…去向不明。”她頓了頓,補充道,“尤其是一筆年前的大宗款項,經數道暗渠,最終…消失在江南鹽道的賬目里。”
江南鹽道?這潭水更深了!周家背后,果然還藏著大魚!
“去向不明?”我冷笑,“查!給朕挖地三尺!周顯雖死,周明還在詔獄,撬開他的嘴!”周顯在詔獄的“咬舌自盡”,手法拙劣,分明是滅口。這更印證了幕后之人的龐大與狠毒。
“臣妾遵旨。”厲欣怡應道,聲音卻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虛弱。
就在這時,榻上傳來一聲微弱的嚶嚀。葉影長長的睫毛顫動了幾下,竟緩緩睜開了眼睛!
“影兒!”守在旁邊的葉曦驚喜地撲過去,緊緊抓住妹妹的手。
葉影的目光有些茫然,緩緩聚焦,看到我時,嘴唇動了動,發出微弱的氣音:“…父皇…”
我心中一酸,連忙俯身握住她冰涼的小手:“影兒不怕,父皇在。”
她的目光游移,最終落在我另一只手中緊握的那塊暗紅色寒玉上。剎那間,她瞳孔猛地收縮,小小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仿佛看到了世間最可怖之物!她猛地甩開我的手,驚恐地向床榻內側蜷縮,喉嚨里發出破碎的嗚咽:“冷…好冷…黑…洞…怕…”臉色瞬間比剛才更白,呼吸也變得急促!
“影兒!”葉曦嚇壞了,緊緊抱住她。
“拿開!快把那東西拿開!”我厲聲對王德全喝道,同時將寒玉死死攥入手心,藏入袖中。心中驚濤駭浪!影兒對這寒玉的恐懼,絕非本能!她一定見過它,甚至…親身經歷過與它相關的、極其可怕的場景!這恐懼深植骨髓,連昏迷中的囈語都與之相連!
厲欣怡也臉色微變,上前一步,欲又止。
“傳張仲景!快!”我急道。葉影的反應太過激烈,恐傷及心脈。
御醫令張仲景匆匆趕來,一番診視后,神色凝重:“陛下,公主乃驚懼過度,引動余毒。此寒玉…性極陰詭,似能勾連神魂深處隱痛,萬不可再刺激公主。”他開了安神定驚的方子,又猶豫道,“公主脈象…似有先天陰寒之癥被此玉引動,頗為棘手。需尋至陽至純之物調和,否則…恐損壽元。”
先天陰寒?我心頭劇震,看向榻上在葉曦安撫下漸漸平靜、卻依舊瑟瑟發抖的女兒。她的身世…難道真與那陰森礦洞、與前朝秘辛有關?
“知道了,用心調理。”我揮退張仲景,目光轉向厲欣怡,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欣怡,伸出手來。”
厲欣怡身體微僵,下意識將雙手更深地縮進袖中:“陛下,臣妾無礙…”
“朕說,伸出手!”我的聲音陡然轉冷,帶著帝王的威壓。
殿內空氣瞬間凝固。厲欣怡臉色白了白,最終緩緩抬起右臂,遲疑地、一點一點地卷起了寬大的袖口。
一片死寂。
只見她原本皓白如玉的小臂上,此刻竟布滿了猙獰的紫黑色斑痕!那斑痕如同活物般向上蔓延,已越過肘部,邊緣處還隱隱有細密的、如同蛛網般的血絲!更可怕的是,那紫黑色并非均勻分布,而是形成一種詭異的、類似礦脈紋理的圖案,散發著令人心悸的陰寒氣息!
這絕非凍瘡!更非尋常病癥!
“這是何時起的?因何而起?”我聲音低沉,蘊藏著風暴。這斑痕的模樣,竟與葉影所中“睡美人”混寒玉之毒引發的寒癥表象,有幾分相似!卻又更加邪異!